陈轩不由得怔住了。

    这些人……

    是要干什么？

    风声呼呼，熊熊燃烧的烈火中，噼里啪啦的声响阵阵传来，焦糊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许久的寂静之后。

    “陈兄弟……”

    一名右臂袖管空空荡荡的老者，一瘸一拐地走出了人群，弯腰向陈轩行了一礼，直起身子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惨笑：

    “俺们，没地方去啊……”

    陈轩默然注视着老者。

    他不知道这老者的名字，只知道众人都叫他“老李头”，似乎在张家已经当了几十年的奴隶了。

    左腿好像是被张家少爷骑马时撞断的，而右臂则是因为在修整庄园时不小心睡着了，被监工的管事发现后一刀砍断的。

    天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但是现在。

    瘸着一条腿、断了一条胳膊的老李头，肯定是背不了多少粮食，走不了多远。

    “俺不是要赖着陈兄弟不走。”

    “俺是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看到张家人被杀绝的这一天，嘿嘿，俺也搬了块石头，在张家那狗儿子的脑袋上狠狠砸了一家伙，把攒了一辈子的恶气都出了。”

    “陈兄弟，你走吧，俺就不走了。你放心，要是被朝廷抓到，就算把俺打死，俺也不会说一个字的！”

    陈轩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看向了人群中其他人，果然看到了许多类似老李头这样情况的老翁、老妪。

    其实他们并不算老。

    最多只有四五十岁罢了。

    在陈轩原本所在的那个时空，这个年纪，还算正值壮年。

    可是在这里。

    却因为过度的摧残而未老先衰。

    他无声轻叹。

    不错。

    这些人的确是去无可去，留在这里，其实也只有死路一条。

    “陈兄弟！”

    此时，又有一名满脸浓密胡子的壮汉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声如洪钟，神情慷慨激昂：

    “你做了俺老刘一直想干就是没胆子干的事！”

    “俺敬你是条好汉！”

    “不管你去哪，俺都跟着你，牵马执蹬，水里去火里往，掉脑袋卖命，俺啥都听你的！”

    “只求能跟着你不再受那窝囊气，活个痛快！”

    陈轩大感意外。

    他和这个壮汉不太熟，只知道对方在庄园的铁炉房里负责打铁，平日里沉默寡言，很少说话。

    哪知道对方早就琢磨着要搞张家人了。

    “对！我也是！”

    “算我一个！”

    “陈兄弟，我也跟你走！”

    不过瞬息之间，便有几十个人跟着站了出来，这些人都是年轻壮汉，平日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只恨没人带头。

    这次陈轩率先发难，他们是第一批跟着冲出来的。

    “你们……”

    看着他们满怀期盼的眼神，陈轩终于觉得有些为难了，说实话，他准备动手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情况。

    再看向没有站出来的那些人，很多也是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这时。

    一名衣衫整齐的长须中年走了出来，抱拳弯腰，向陈轩行了一礼：

    “陈小哥，常言有道，聚则成众，散则无力。”

    “就算朝廷派人前来围剿，咱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他们想杀咱们，也得费点功夫。若是七零八散，不用朝廷派人前来，单是本地的官兵，就能把咱们赶尽杀绝。”

    “大伙儿不是想赖着你，而是好不容易抬头见了青天，就算最终也是个死，能多过几天好日子，谁不想过？”

    人群中顿时纷纷传来了赞成声。

    陈轩认得这长须中年。

    对方虽也是奴隶，但是因为认得些字，所以被张家当作蒙学先生，教家里的小孩读书，平常不用干什么活，被大家伙尊称为“孔先生”。

    可就是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读书人，张家今晚的这把火，就是他放的。

    陈轩若有所思。

    他觉得，对方所说的这番话，确实有些道理。

    然而。

    这么大的一群人，自己又能把他们往哪里带呢？

    更何况，这么多人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全都是问题。

    自己这么多辈子，管过最多人的时候，还是在地球上读小学那会，当了个小组长，手底下足足有六个人。

    “陈大哥！”

    这时，一个看起来年纪和他相仿的少年站了出来，稚嫩的眼神中，流露出隐藏不住的激动：

    “我听张家人提起过，距离这里三百里外，有一处卧虎山。”

    “山里有伙强盗占山为王，官府几次前去围剿他们，都没成功。”

    “咱们要是没地方可去的话，不妨去投奔他们！张家的这么多粮食送过去，他们还能不收留咱们？”

    陈轩心中一动。

    这少年名叫张虎，平时也是个不爱说话的，没想到自己心中所想之事还未说出，便被猜了出来，还立刻提出了建议。

    小伙子不错。

    是个人才！

    人群中立刻有其他人跟上附和：

    “对对对！听说卧虎山方圆八百里，就算那伙强盗不收留咱们，咱们自己找个深山老林一头扎进去，保管官府找不到！”

    “那地方我去过！我可以带路！”

    “我之前当过猎户，山里面的情况我熟，大家伙不用担心！”

    看着众人热情踊跃的模样，陈轩实在不忍心打击他们，想了许久之后，终于断然下定了决心，提起一股灵力，朗声高呼：

    “好！”

    “既然大家伙这么相信我，那陈某就来当这个带头的！”

    “但是在此之前，咱们得先立个规矩，愿意跟陈某走的，陈某绝对不会撒手不理你们，可是，你们也得听我的！”

    “若是不愿意跟我走的，陈某也决不勉强，下次见面，咱们还是朋友！”

    “好！”

    不等他把话说完，人群中便响起了欢呼呐喊之声，音浪一阵高过一阵，直如山崩海啸般。

    好不容易使得众人控制住这股热情，陈轩带领众人首先收拾了张家的粮食、布匹和金银之类，装满了几十辆大车，套上骡子牛马，安排了一帮老弱妇孺坐车兼顾赶车。

    又将张家刀枪武器、几十匹马分发给剩余的青壮少年，分别编为两队，一队由自己带领，在前开路；一队由刘铁匠带领，负责殿后。

    这一番忙碌下来，累得他满身大汗，感觉比修炼还艰难千倍万倍。

    所幸老李头、孔先生等人在旁积极协助，才终于赶在天亮之前，将一切安排妥当，大队人马开始出发。

    骑在马背之上，回望身后长长的队伍，再看向上空冒着一道道黑烟、距离队伍越来越远的张家庄园，他心中涌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

    这一次的模拟轮回，和自己此前经历过的每一次模拟轮回，都完全不一样了。

    万里之行，始于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