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元记

第十八章 入侵

    州府【雪域】主城内早已乱作一团,身着银白色铠甲的士兵手持长剑奔走在街道上,他们的铠甲在烈阳的照射下泛着刺眼的白光,平民向鸭子那样被士兵驱赶着朝同一个方向逃跑,每个人脸上都刻满了惊恐,如同描绘灾难的画像里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庞。

    士兵的呵斥、咆哮,与前面平民传来的尖叫、嚎哭交织在一起,士兵脸上的恐惧比起平民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在他们的身后,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而他们组成了一条银色的防线,同时也成为了站在地狱入口的那批人。

    在他们身后,传来了凄厉的哀嚎,让人心惊的惨叫,所有的一切来源于他们面对的这群古老生物——雪蟒。

    这些生物身躯遍布细小的苍白鳞片,它们的上半身和人类无异,那些鳞片是它们天生带有的美丽衣裳,而自腰部以下,便是妖异邪魅的巨大蛇尾,它们的蛇尾在雪地上爬行,坚硬光滑的鳞片和粗糙的白雪摩擦发出让人心里发毛的“沙沙”声,巨大的蛇尾在雪地上留下延续的曲线,抹平了人们逃难时留下的凌乱的脚印。

    它们所过之处,平整的雪路变得破乱,原本的雪白掺杂着斑驳的鲜艳血迹,它们的蛇尾也染上了这些没来得及逃走的平民的血,这些血隐隐冒出蒸腾的热气,在几分钟前,这些血还快活地奔腾在此刻血肉模糊的平民体内,即便【雪域】苦寒无比,却还是不能在短时间内将这些遭受苦难之人的血凉透。

    人们的哭嚎声飘在这片区域的上空,一个稚嫩的孩子俯在男子的心口上,那里早已停止了跳动,孩子本该清纯懵懂的眼神里此刻满是慌乱,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突然就不回他的话了,父亲明明那么爱他。这个年纪的人还不能很好的理解死亡,只是看着往昔陪自己走过漫漫时光的人浑身冰冷的躺在地上,自己关于这个世界的回忆都是这个男人给予的,他心里一阵慌乱和害怕,缘由不过是能否再和父亲说上话,父亲会不会再将自己高高举起在飞雪中荡来荡去……

    可他还没有得到答案,身后就传来了清晰的“沙沙”声,他赶忙转过头去,双手下意识地将父亲护在身后,他清澈的瞳孔中倒映出全身沐浴在鲜血里、吐着细长分叉的舌头,像是刚刚从地狱里挣扎爬出的怪物。它缓缓俯身下来,凑近男孩的白嫩小脸,伸出它那奇长的蛇信子贪婪地舐弄着,朝天的鼻孔紧贴着男孩细腻光滑的皮肤触嗅,男孩感觉脸上黏糊糊的痒的难受,下意识的把头扭朝另一个方向,雪蟒没有继续追过去,而是将身子直直立起,张开双手,仰起头,那张爬满细小鳞片的扭曲人脸上露出沉醉迷恋的表情,看起来变态又可怖,它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发出响亮的“咕咚”声。阳光从它身后照来,它妖艳怪异的身姿变成了墙角的一抹巨大黑影,遮住了男孩视线里的光,他的世界一片漆黑,忍不住用手抓住了身后男子冰冷的手,恍惚间好似在那里感受到了温暖,可是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黑暗与冰冷。

    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传来了阵阵满意的咀嚼声,鲜红的血顺着白雪的缝隙流出,染红了其它掠食者的眼。

    悲剧在这片雪白的大地上演,仿佛画家手拿吸满血红颜料的圆头笔在素白的纸上作画,身边旋转的音碟放着落幕的悲歌。

    年幼的孩子,相爱的恋人,青壮的男女,白发的老者,当这场盛大的屠杀上演,这里没人能够逃开厄运。

    人们从开始的惊恐慌乱慢慢反应过来,纷纷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东西,木棒、锅铲,锄头……他们怒吼着冲向这些怪物,与它们进行一场力量悬殊的对抗,为了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忘记了内心的恐惧和身上的伤口,他们眼里一片猩红,奋力挥舞着手中拙劣的“武器”,哪怕并不能伤到这些残暴的怪物丝毫,却还是拼尽了全力,他们不能退,他们的身后都是自己在乎的人,人一辈子会认识许多人,可那么多人让自己放在心里的又有几个?如果心上在乎的人都死了,那他们存在的意义便也没那么重要了,所以他们不能退,绝对不能退!

    可他们终归是螳臂当车罢了,只是短暂阻挡了悲剧的开幕。

    灾难之所以总会演变为悲剧,不仅仅源于生命的消亡、情感的断联,还因为奏响了许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歌。

    侥幸逃过一劫的平民在后方士兵的保护下,不知疲倦地向前奔跑着,他们发出的哭泣与哀嚎,并不全是来自对雪蟒的恐惧,同样也是为那些自己在意的、没能及时逃离的人发出,那片鲜红的大地上,流着他们或爱人、或子女、或父母、或挚友的血,他们此生再难相见。

    前方突然亮起强烈的日光,刺得人眼睛火烧火燎的疼,人们都下意识用手掌盖在额头,试图减弱这光芒对自己的影响,免得脚下看不清,一个不慎摔倒,恐怕还没落入雪蟒的口中,就在众人的脚下,或是银粟战马的铁蹄下踏为肉泥。

    这抹闪亮至极的光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所有人只顾着去挡住它,却忘了这光芒是从何处发出,直到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

    “是‘帝神御所’!”

    这道声音并不足以传到所有人耳边,可以这道声音为源头,周围的人都沸腾起来,情不自禁地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人们被这种氛围感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绪却也跟着激动起来,一直到身边人都跟着高喊帝神御所,人们才想起来这个久经修建却从未开放的地方,于是情绪更为激昂高涨,顾不得酸胀的双腿和早已胀疼的胸口,发了疯似的拼命向前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