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世家

二 阻道之仇 不死难休

    “吃过了,不劳挂碍”

    淡淡的起身回了一礼后,阴无脩便又自顾自的盘坐回地上,安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都不是牙牙学语的三岁稚童了,自然知道他是有事而来。

    而那阴无悔则依然笑容热情的道“兄台既是吃过了,我看这天色甚早,族中主持遴选的长辈一时半会也不会过来,不如你我手谈一局?”

    话音未落,他却是不待阴无脩答应,便径直在他身前席地而坐,同时又伸手一抚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张点缀着玛瑙红玉,裹着金角的小书桌......俨然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所谓手谈,在凡间是围棋术语。而在修士之间,则是精研蚀文的修士们,比较蚀文功底的手段。

    过程则是双方各自以蚀文书就一篇文章,而后互相交换、释义,释不出的一方便是落败。

    只不过,历来很少有人会在这等真传法会之时寻人手谈,盖因有比较便有优劣,而劣的一方自然是无颜多留,也便无缘此次遴选。

    须知道,阴氏遴选虽然是二十年一次,但亦有年过半百,便不予录用的规矩。

    而蚀文一道,晦涩艰难勿需多言,便是那些天资优异之人,往往也要十数年方能略有小成。

    也就是说,许多人终其一生,寒窗苦读,可能也就仅有这一次改变人生的机会。

    阻道之仇,不死难休.......

    二人的动静虽然不大,但在场的也不乏那与阴无悔一般,已然踏入仙途之人,自然也就慢慢发现了二人。

    只是他们虽然心中惊诧那往日不起眼,见了面后连名讳一时都叫不上的阴无脩,为何会被这等浪荡子找上,但到底因为那阴无悔的一身醒目衣衫,他们也只敢指指点点低声窃语,却是未敢上前多言。

    盘坐在地上的阴无脩对着面前这个从未见过的,丰神如玉的公子哥打量了一番后,便一言不发地转身从身旁的书篓中拿出了一张破旧的小桌子,一方砚台和一支毛笔。

    书桌虽小,但与那张华丽非常的贵物拼在一起时,却也严丝合缝。

    而待到桌子拼在一起后,他便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巾,仔细的将双手擦拭干净后,才自顾自的铺上一张白纸,低头书写了起来。

    虽然全程都未曾说过半句话,但......也是此处无声胜有声。

    而那阴无悔却仿佛早就对他的性子知之甚详般,半点不见怪的铺上一张白纸后,便也跟着书写了起来。

    只是相比于阴无脩的默不作声,他却是嘴上半点不着闲,头也不抬的低头戏谑道“你看那些个无知蠢物,咱们阴氏如今横遭大劫,已然势若累卵,倾覆之危就在眼前。

    他们竟还敢来争这真传之位......将来录了真传名录,怕是跑都不知该往何处跑”

    这话说得可谓是大逆不道,但却也属实是无半句虚言......事实上阴氏一族在北寒洲传承万载,族人近千万,门人弟子亦有万计,即便有蚀文天分的不多,且是半途遴选,却也不至于仅仅只有今日这点人。

    而据阴无脩观察,族中教习蚀文的文华馆中,至少还有一多半有能力书就一篇蚀文文章的人至今未至。

    其中,也不乏那功底深厚之辈。

    只是今日既然未曾见到,自然便无需多言......反正有这一身解读蚀文的能耐,到哪都不会少了一口饭吃。

    还能美其名曰,保存火种......

    产自凡间黄羊的羊毫缓缓顿笔,仔细打量了一番桌上刚刚书就的蚀文后,阴无脩便拿起一只装着清水的竹筒,一边洗笔一边默默道

    “听天由命”

    天塌下来,自有族中的大人物顶着。

    譬如那位明明已经对外宣称闭下死关,却在昨日临考前又突然现身找他手谈,关心他蚀文进境的嫡亲祖父。

    而那阴无悔见他如此快便收笔,也不由眉头一挑,却是继续戏谑道“可是我却听说,咱们族中的那些个大人物们已经在着手留存火种的事宜了,据说是送去东海。

    你便不想为自己争上一争?你的这身蚀文本事,可比那些蠢物们强多了,这天下何处不可去得”

    话音未落,却是同样收笔,而后将那只同样镶金嵌玉的狼毫随手一丢,同时也顺手便将二人的蚀文各自换了过来。

    阴无脩默默地将他的蚀文拿起后,眉头微皱的打量着,却不是因为他写得有多好,虽然确实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留存火种这件事族中知道的并不多......自然不会多,否则还不乱了套。

    所以有资格知道的,也都是有资格被当做火种送走的,所以这东西其实也无需去争。

    所以阴无脩对着他的蚀文看了片刻后,便缓缓舒展眉头道“那你又为何不走?”

    言下之意,这玩世不恭的浪荡子,竟也是阴氏一族的火种。

    此时的阴无悔同样眉头紧皱,他看着手中阴无脩书就的简短蚀文,眉头却渐渐紧锁,脸上再无半点戏谑道“因为我姓阴”

    “真巧,我也姓阴”

    阴无悔闻言眉头一挑,随后便默不作声的,将掌中简短蚀文折叠起来悄悄收入怀中,抬起头笑吟吟道“早就听父亲说,文华馆里有个闷葫芦不声不响,蚀文之道却冠绝当代。

    未成想,心性也是一时之选?”

    而阴无脩则是将他的文章放下后,便再次提笔开始在空白处书写释文“我也隐约听父亲说,建极馆的一个浪荡子,整日游手好闲,只怕这辈子都渡不过五劫三灾”

    那衣着华丽异常的阴无悔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却前倨后恭的苦起一张英俊面庞,语气讨好道

    “我说无脩族兄,我都这般资质不堪了,您就行行好,把这个真传名额让给我可好?

    反正您就算是去了那甲等一闱,当也能无险涉关......您若答应,这桌子我便送您了”

    他那桌子镶赤金嵌灵玉,虽不入法器之流,但真要论起来,旁的法器还真没法比。

    可惜......

    “你有的,我缺吗?我缺的,你有吗?”

    阴无悔是三房嫡子,莫非他便不是那长房嫡子了?

    更何况他还是当代阴氏族长与邀月宫怜花真人的独子,当代阴山真人嫡长孙......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后,阴无脩便放下手中的毛笔,抬起头对着阴无悔正色道“再者说,甲等三闱,一问道心之坚,二问天资心智,三问蚀文悟性。

    我等自幼在父母身边长大,从不缺长辈调教。心智、蚀文本就优于那出身不堪的族人,而他们唯一能持的,便是一颗坚忍不动之心。

    需知天衍五十,亦要遁去其一......夺了他们的机缘,与我阴氏又有何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