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太太激动道：“老妇替囡囡多谢仙师。”

    “我也只能带个信，成功与否，尚未可知。老太太不必如此。”

    贺新郎又问：“囡囡应是乳名，可有名字？”

    胡老太太回道：“我等狐妖虽通了教化，于夫子面前听了几日讲，却终究少有文采，故而只叫着囡囡乳名。既然仙师肯相助，不如为囡囡取个好听的名。”

    贺新凉也不推辞，思索了片刻。

    “她既然是凡人胡家村，唯一幸存者。望她得天庇佑，一生无灾无劫，吉祥如意。便取吉祥吧。”

    胡老太太赞道：“胡吉祥，倒不失为一个好名字。”

    贺新凉又问了白首大将洞府所在，便准备离开。

    胡老太太牵着胡吉祥将贺新凉送至村口，小女孩挥着手，喊道：“大哥哥再来玩。”

    “一定会的。”

    贺新凉远远地回应，跨上马，绝尘而去。

    离了胡家村，没多久贺新凉回头看，村落消失不见。胡家村乃是妖村，依大恒皇朝律，人妖不得混居，妖族不可伤人，妖村不可无故现于人前。

    故而胡家村会自行隐去踪迹，凡人到此视之不见。

    贺新凉没有按胡老太太所说，绕道而行，径直往平头坳而去。

    白首大将的洞府，便在平头坳中。

    平头坳夹在两山之间，地势低洼。山间可见村落遗迹，已经成了废墟，荒草丛生。山间瘴气下沉，往此处汇聚，故而迷雾弥漫。

    贺新凉登上高处，剑元流转体外，抵挡瘴气。

    放眼望去，难以辨别方向。

    忽然，有人声自山间传来。贺新凉看去，却是一老一少坐于一处五角亭中，正在交谈。

    “十八公也受了山主邀请，不知准备了什么？”

    另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回道：“老夫身无长物，也只有些许山间野物能拿得出手了。碧灵君呢？”

    年轻人摇头道：“我更不能比了，想着您能帮忙想个辙。”

    十八公还真的沉思起来，片刻后，他摇了摇头：“我想不到法子，你可以问问这位小仙师。”

    碧灵君顺着十八公的目光，看向身后，顿时一惊。

    不知何时，身后竟站了一人，更不知他听了多久了。

    碧灵君吭吭哧哧道：“你是谁？怎么站在这吓人？”

    贺新凉笑道：“你怎么胆子这么小？”

    十八公伸出手，请贺新凉坐下：“仙师从何而来？往何处去？”

    贺新凉回道：“从南边来，往北边去。”

    “南边来，想必是见过胡媪了。”

    贺新凉并不否认，反而问道：“听两位先前说什么山主，可否详细说说？”

    碧灵君见他没什么恶意，恢复镇定，说道：“也没什么，乃是山主三百岁寿，故而设了宴，请了山中小有修行的妖修赴宴。胡媪没跟你说吗？”

    贺新凉摇头。

    十八公对竹山诸多妖物知根知底，说道：“胡媪脱不开身。她那胡家村，修行有成，能长久化作人身的只她一个。她若走了，村中那些不成器的狐子狐孙，都要现出原形。”

    “原来是这样。”碧灵君叹了口气。

    他的邻居中，唯有十八公和胡媪年岁大，经历的多，本想让他们帮着想想寿礼的事。现在来看，怕是不行了。

    忽然，碧灵君眼前一亮，看向贺新凉。

    “仙师可有兴趣前去看看？”

    “我不受邀请，也能去？”

    “自然。山主不介意仙妖，所邀宾客中，也有非妖之人。仙师虽不受邀请，山主亦不会拒客于门外。”

    “只不过，毕竟是山主寿宴。若是仙师能备一份寿礼，便更好了。”

    碧灵君目光灼灼看着贺新凉，这些人族修士一般点子都多，只要依葫芦画瓢便可。

    十八公咳了两声，说道：“碧灵君不可强人所难，仙师若有要事，可自行行动。”

    “倒是没有要事，前去拜一拜寿也无不可。”贺新凉问道：“不知寿宴之间，能否见一见白首大将？”

    “白首，你见他干嘛？”碧灵君反问道。

    十八公却道：“山主身边，有白首、黑腕二将，乃是他的左膀右臂，自然可见。”

    “不知这位白首大将性情如何？”

    碧灵君面露难色：“一言难尽。”

    “无妨，我们边走边说。”

    ……

    绕过平头坳，再过两个山头，便见着一座苍山。山间竹林丛丛，枝叶茂盛，仿佛一片碧海。

    真正“竹山”，说的其实是此山。

    贺新凉同二妖来到山前，正欲上山，便有一小妖钻出来。

    “来者何人？今日山主封山设宴，若非拜寿者，还请绕行。”

    小妖身材矮小，长着两颗龅牙。贺新凉一眼便看出，原是一只竹鼠妖。

    贺新凉看了看天气，幸而是春日，不是夏日，不会中暑。

    十八公上前道：“我等为拜寿而来。”

    竹鼠妖见了，连忙道：“原来是十八公，山主先前说了，若是十八公到了，可直上山顶。”

    十八公早有预料，笑道：“多谢山主好意。这二位是老朽朋友，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既然是十八公的朋友，自然是陪同十八公一同前去。”

    竹鼠妖让开道路，让三人上山。

    过了这关，贺新凉道：“此妖倒是机灵。”

    碧灵君不屑道：“他一族仗着生在竹山中，自以为山主嫡系，为山主守山。这次寿宴，他必然是早早请了差事，在此吃拿卡要，剥削来往拜寿之妖。”

    “山中小妖拜寿，是难得能见山主的机会。给了好处，他便将位置往前安排，离得山主近些，兴许能入山主的眼。若是不给，他便将位置安排得天远地远，连个山主的面也看不清。”

    贺新凉问道：“便没有人揭发此事吗？”

    “揭发了又如何？”碧灵君说道：“他做事机灵，得了山主青睐，也不是什么大事，山主也会轻拿轻放。即便没了他，也有别的妖在此吃拿卡要。”

    贺新凉摇了摇头，这妖族之中，也是满满的人情世故。

    “十八公觉得呢？”

    十八公说道：“老朽老眼昏花，比不上山主眼明心亮。许多事老朽看不明白，也懒得说了。”

    贺新凉心道，哪里是老眼昏花看不明白，明明看得一清二楚，直指关键。

    山主眼明心亮，又岂会不知道这些事？

    但山主没有管。

    在山主眼中，不过是鸡毛蒜皮，管也懒得管。其他妖见山主的态度，上行下效，自然也不会去管。

    更何况竹鼠妖吃拿卡要，究竟进了谁的腰包，还不一定。

    到了山顶，竹林当中有一片空地，地上挖了沟渠，石子铺底，引来清澈流水。

    贺新凉不禁想到：此处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

    这位山主还挺会享受。

    曲水流觞之侧，是贵客坐席。其余小妖，便在后侧铺了草席，以木为桌，摆了山果酒水。

    十八公一来，便有人相迎。

    那人一袭绿衫，头戴绿叶竹枝簮，两缕长鬓垂下，颇有雅士之风。

    在他身后，另有两人。一人头顶白毛，另一个皮肤黝黑。

    “十八公别来无恙。”

    十八公连忙道：“老朽不过一闭耳不问世事者，怎劳山主亲自相迎。”

    原来此人便是山主。

    山主笑道：“十八公久居此地，本就是瑟僩前辈，自当相迎。”

    山主又看向十八公身后，同样着青衣的碧灵君：“这位便是碧灵小友吧。那这位仙师是？”

    山主目光最终落在贺新凉身上，他能看出此人并非妖类，而是人族修士。唯独此人，从未见过。

    贺新凉主动道：“在下贺新凉，本于山中游玩，偶然听得此地山主大寿，故而前来拜会，蹭杯酒喝。”

    贺新凉轻描淡写，只说了拜会。

    山主笑道：“远来是客，自当欢迎。仙师又是与十八公同来，可随十八公入上座。”

    山主指了指位置，便前去迎接其他人了。

    碧灵君扯了扯贺新凉袖子，小声问道：“你们都去上座了，我呢？”

    贺新凉说道：“那就一起坐呗，挤挤就得了。”

    他拉着碧灵君坐下，将旁边的妖类挤到了一旁。那妖怒目而视，却见两人身边是十八公，顿时失了胆气，歇了怒火往旁边挪了挪。

    贺新凉暗道，十八公在竹山颇有威信啊。

    他向四周看去，曲水流觞乃是主场，坐的多是妖类。却有两个人族，坐在最上席，仅在山主之下。

    感知到贺新凉目光，那两人也朝这边看来。

    一人面容粗犷，不苟言笑。另一人则和旁边的妖类有说有笑，和贺新凉对视，遥遥敬了一杯。

    贺新凉抬起水晶雕琢的酒杯，以作回应。

    寿宴的酒水，都是山中小妖采集山果酿制，带着一股果香。

    贺新凉一时嘴馋，吃了两杯，味道还不错。

    同十八公说了会话，等着山主再度回来，便是宴席正式开始了。

    丝竹声响起，又有一群人走出，却是小妖们请来的凡人歌舞班子。

    山主举杯示意，高声道：“瑟僩忝居山主之位，虽有不足，兢兢业业亦有两百三十年矣。如今竹山安稳，各妖皆有所居，互不相侵。恰逢瑟僩三百岁寿，特此设宴，邀诸位同乐。望竹山岁岁如今日，长治久安。”

    “祝山主天寿久远，竹山长治久安！”

    众妖纷纷举杯，饮尽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