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绿藤蔓看似脆弱，但异常坚韧。

    几片翠绿的叶子摇摇欲坠，四周瘴气汇聚而来，于叶片顶端凝聚细小的黑色露珠，滴落地面。

    面前瘴气逐渐稀薄，得以看清楚黑影的真正模样。

    竟是两个人。

    不，应该是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怪物。

    怪物有着人的身躯，却有各种不属于人的特征。

    羊角，狼爪，羽毛，牛蹄……

    两个怪物身上的怪异不同，像是各种动物要素强行拼凑起来。

    贺新凉皱起眉头，从两个怪物身上感觉到强烈的不和谐。如果是没有修为的凡人，仅仅是看着，就会忍受不住呕吐起来。

    但凡万物生灵，无论美丑，皆是秉承造化天衍而来。各种组织器官结构皆有其功能，协同工作，方才成就个体。

    然而眼前的怪物，根本就忽视了各要素之间的协同，就是生拼硬凑。不属于本身的器官长在不合适的位置，这才更加令人不适。

    碧灵君直接叫道：“什么丑东西？哕——”

    竟直接干呕起来。

    怪物眼中暗淡无光，如同死鱼眼睛一般。他们的意识早已崩溃，只是一具具只有本能的空壳，连疼痛也不知道。

    越是挣扎，碧绿藤蔓缠绕越紧，直至扎根肉里。

    可怪物的自愈能力却异常强大，藤蔓造成的伤口，不过一个瞬间就恢复。所幸藤蔓会自动生长，从怪物肉里钻出，始终不松开。

    贺新凉问道：“你可有什么办法？”

    碧灵君强忍着停了哕声，打出一道绿光落在怪物身上。

    绿光消退，怪物平静许多，除此之外没有变化。

    碧灵君叹息道：“神魂破碎，意识不存，不可能恢复了。”

    已经猜到是这个结果了。

    贺新凉长叹一声，木剑起落，无声无息间两颗头颅落地。唯有这两颗头颅，还保持了完整的人族特征，似乎带着解脱的微笑。

    然而怪物没了头颅，身躯却还不曾彻底死去。任凭血液喷洒，身躯兀自挣扎着。

    过了足有一炷香时间，怪物倒地，终于没了生机。

    贺新凉上前观察，脸色越发不好看。

    碧灵君诧异道：“这些怪物本质就是人族，不知怎么地，竟生出其他种族才有的特征。就连体内，也充斥着妖气。”

    “妖族生命层次，本就高于这些凡人。普通凡人受到妖气冲击，神魂崩碎，只会沦为没有意识的空壳，受妖气驱使。应该就是这般了。”

    碧灵君总结道：“你杀了他们，反倒是给了一个解脱。”

    贺新凉没有回话，纵然知晓，却也难以平复。

    即便曾经同为人类，对贺新凉来说，无异于杀人。

    杀人，贺新凉还是第一次。

    “走，继续往前看看。”

    两人继续深入瘴气之中，越是深入，十八公赠送的香包越是温暖，说明此地的瘴气越发浓郁。

    而碧灵君却似乎丝毫不受瘴气影响，行动比贺新凉更为自如。

    “你不怕瘴气吗？”

    碧灵君低声说道：“你别告诉别人，我的本体能提炼瘴气，不受瘴气侵蚀，所以不怕。”

    贺新凉眼前一亮：“你能提炼瘴气？”

    碧灵君猜到他想说什么，赶紧道：“是提炼，不是净化。提炼之后也无法储存，只能回归大地，短时间内可以削减瘴气，但始终还是会爆发。”

    贺新凉猛然想到，导致凡人胡家村灭村的原因，不正是因为地底疠气爆发？

    架不住贺新凉请求，碧灵君只好施展法术，种出碧绿藤蔓来。

    果然有瘴气不断被藤蔓吸收，于叶尖凝聚黑色露珠，如珠串一般滴落地面。

    有藤蔓帮忙，能见度果然提高了不少。六尺之内，可以勉强视物。

    两人继续前进，没走多远，碧灵君忽然道：“藤蔓都死了。”

    “被人毁坏的？”

    碧灵君摇头：“吸收了太多瘴气，自行枯死了。不用管，继续前进便是。”

    渐渐地，整齐碎裂的木头开始多了起来，一间间倾颓的房屋出现在视野当中。

    这里，便是凡人胡家村真正的废墟了。

    然而这里的危险，却更甚于先前。

    在废墟当中，游荡着更多的怪物，漫无目的地游走。彼此遇见，便大打出手，互相吞噬，越发向着更加丑陋的模样变化。

    “难道这就是竹山山主想要隐藏的东西？”

    不等贺新凉靠近，怪物们便察觉到了二人，齐齐向二人跑来。

    贺新凉暗道一声糟糕，《游龙剑诀》的潜龙勿用，果然对这些怪物无效。

    潜龙勿用，能隐去气息，是游龙剑意的一种变化。但隐藏不是消失，而是针对对方神魂，令对方感觉不到。

    可这些怪物本体的神魂早已破碎，全凭着妖气携带的本能行动。

    潜龙勿用便失了效。

    四面八方都是怪物，碧灵君顿时慌了神，召出藤蔓抵挡。然而生存在这里的怪物，尤其是先前的可比，直接将藤蔓扯断，继续前进。

    张牙舞爪，血盆大口……

    千钧一发之际，贺新凉带着碧灵君飞上空中。木剑变化，大了许多倍，落在两人脚下。

    九酝宗的剑遁，并不是非要脚踩飞剑。人剑一体，单手持剑也能飞，有剑无剑都能飞。只是要带着碧灵君，还是如此更加方便。

    碧灵君站在飞剑上，向下看去，双手紧紧抓着贺新凉的衣带。

    “你不会飞？”贺新凉好奇问道。

    碧灵君脸颊一红，辩解道：“我又不是鸟妖，他们才天生会飞。其他地行水栖的妖类，除非有机缘，修炼了乘风、腾云、驾雾等法术，才能短暂飞行。不会飞的才是大多数。”

    “除此之外，要么修成了妖丹，妖力生了变化，用大法力托举，也能自动领悟飞行之法。”

    见贺新凉不信，碧灵君跳下飞剑，落地便消失不见。

    就算不会飞，他却有另外的天赋。

    遁地之术。

    碧灵君在大地之中来去自如，每次出现消失，都异常迅速。

    怪物们被他耍得团团转，很快便乱作一团，互相碰撞。

    怪物们可没有同类的概念，很快便大打出手。胜利者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锐的獠牙，将失败者的血肉撕碎，吞入腹中。

    吞噬了血肉的怪物越发扭曲，各种不同妖类的要素杂乱无章挤在一起。

    到最后，只剩下三只怪物。

    碧灵君才被贺新凉接回木剑上，看着下方越发诡异的怪物，

    一只形体已经崩溃，失去控制。快速膨大的身躯上，长出二三十只爪子，各不相同。背后长出七只不同的翅膀，有羽翅，也有鳞翅。更长出五个头，分别是狼头，羊头，鸟头，蛇头以及虎头。

    一只半人半马，背后伸出五条手臂，牛蹄而蛇尾。就连头发也成了活物，如触手一般扭动着。

    最后一只更加怪异，形体却向着人类形象倒退，唯独散发出来的庞大妖气，令人心惊。

    那人形怪物，将一条手臂扯断，妖气腐蚀血肉，只剩下骨头，当成了武器。而后断口处血肉股动，又长出一条手臂来。

    怪物挥舞着骨爪，大吼一声。

    妖气冲天而起，竟冲散了瘴气，露出血一样的月色。

    “不好！”贺新凉惊道。

    并不是月亮变了，而是他们身处在妖气的影响当中，血月只是幻觉。血月照射下，万物开始变得迷离斑驳。

    “这么待下去，迟早会变得癫狂。”

    贺新凉当机立断，调头向向瘴气外飞去。

    忽然，腰间一阵剧痛。

    贺新凉低头看去，一截藤蔓从腰间钻出，鲜血顺着藤蔓滴落。

    贺新凉转头，碧灵君双眼之中浮现血红，正如天上的血色圆月一般。

    贺新凉有些吃力地抬起手，双指在碧灵君额头扣下。

    清冷孤寂的枯梅剑意刺入碧灵君脑海中。

    碧灵君晃了晃神，迷茫地低头看去，手指尖有些异样，沾满了滚烫的液体。

    定睛一看，赫然是血。

    碧灵君惊愕，下意识将藤蔓收回。鲜血没有狂喷，被贺新凉用法力止住。

    “不是我，我没想这么做。”碧灵君慌慌张张辩解。

    贺新凉说道：“我信。但你要做好准备，我们要降落了。”

    山一样庞大的身躯，挡住了血色月光，阴影遮盖了大半个废墟。无数只手臂向两人袭来。

    飞剑陡然从脚下消失，木剑若黯淡流星，缠绕剑意划过，无数残肢从空中掉落。

    一同掉落的，还有碧灵君和贺新凉两人。

    碧灵君死死抓着贺新凉，惊声尖叫。

    贺新凉眉头深皱，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实在是太吵了。

    木剑飞回，将两人接住，安稳落地。

    然而下一刻，骨爪从背后袭来。碧灵君眼疾手快，无数碧绿藤蔓从地下钻出，被骨爪齐根切断。

    藤蔓背后的两人却早已消失不见。

    两人躲在废墟当中，在如此庞大的妖气漩涡当中，三只怪物的感知反倒不如之前敏锐。

    等等，三只？

    贺新凉敏锐感知到危险，天上一点寒芒落下。

    巨大的妖气几乎凝成实质，包裹着当中的一根柱子。

    速度之快，已经躲避不了。

    质量之大，即便躲开了，也承受不住余波。贺新凉右手摸着腰间的紫金葫芦，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

    忽然，明亮至极的刀光划破夜空。

    笼罩平头坳的瘴气被切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一道身形狂笑着，一蹦便是十多丈，巨大的威压甚至让怪物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