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凌迟，血月当空。

    如此景象，甚是吓人。

    王子牛的武道修为，已达踏空之境，一身气血澎湃如海。先天武道真气外放，竟将弥漫在平头坳的瘴气都震开。若非不是山主施法将瘴气拘禁，否则笔谈要扩散开来。

    武道真气变化，化作罡气，缠绕剑上便是剑罡，缠绕刀上便是刀罡，缠绕身上便是护体神罡。

    王子牛脚踩罡气，一步步踏空而行。只是不能长久，毕竟不比仙家法术。

    除王子牛外，白首和黑腕两位大将，同样各对上一只怪物。

    白欢提一杆枪，和拿着骨爪的怪物战在一起。枪出如银月，和骨爪碰撞。霸道的力量爆开，重重气浪翻滚，烟花般炸开。原本就是一片废墟的平头坳，在这股力量之下又被犁了一遍，乱石颓墙统统化作齑粉。

    两者妖气也在碰撞，只是怪物显露的妖气散而不凝，白欢的妖气却能凝聚，显露白虎之相。

    黑腕大将名玄驰，双手套着铠甲，指尖处锐利如刀。妖气亦是黑色，显露出一条玄鳞螭蛟。

    玄驰对上半人半马的怪物，两者速度奇快，几乎只能看见残影。唯有山主这等境界才能看清，玄螭如鬼魅一般，紧跟着怪物。双爪不断在怪物身上划出深深伤口，显得得游刃有余。

    不论是缉拿司的掌令，还是竹山的妖将，都是征战多年，经验老道之人。三只怪物没有灵智，战斗起来毫无章法，单纯靠着妖气和蛮力。

    很快，三只怪物落入下风。

    怪物们被赶至一处，王子牛同白欢、玄驰两位妖将成三角之势包围，便要就地灭杀。

    远处贺新凉看见这一幕，连忙叫道：“不要让他们待在一处。”

    不待叫声传来，巨大的肉山伸出无数只触手，将另外两只怪物捅成筛子。两只怪物感觉不到疼痛，就被触手包裹，吞入肉山当中。

    原本就巨大的肉山，开始更为剧烈的膨胀。

    “不管吃了多少，终究只是个肉坨。”

    王子牛手中提刀，却是一柄尖刀，像是屠户所用。

    尖刀只有手臂长，随手一划，巨大到足以撕裂天空的刀光出现，劈落肉山。

    结果却有些出乎意料，王子牛皱起眉头，竟然没有一刀将肉山劈成两半，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仅仅撕裂了三分之二，剩余的肉山迅速恢复身体，吞噬周围生机。

    下一刻，无数只爪子触手，从肉山中伸出。上千只眼睛在千只手掌间一同睁开，射出污秽死光，向四面八方无节制轰炸。

    这死光，才是从瘴气中提炼而出，灭绝生机，不留活口。

    王子牛顶着死光，狂笑着向前冲去。护体神罡在死光中不断破碎，不断凝聚。

    千手千眼转动，上千道死光汇聚巨大光束，将王子牛撞飞出去。

    王子牛如同一颗炮弹坠地，等着无数扬尘散去，众人才得见王子牛的状态。

    胸口塌陷，肋骨不知断了多少根，甚至有白森森的茬口戳了出来。

    在他身边，还有一面破碎成块的护心镜。

    “他娘的，这东西越来越厉害了。”

    巨大的死光在地面上划过，犁出宽十丈有余的沟壑。白欢和玄驰自知不敌，赶忙躲开。

    死光继续前进，目标只有贺新凉等人。

    山主一个闪身，来到众人面前，抬起一只手挡住死光。

    巨大磅礴的妖力从山主体内涌出，同死光对抗。

    “王掌令，还能行动吗？”

    王子牛哈哈大笑：“说什么呢？我还好的很！”

    王子牛不顾伤势，站了起来。其身挺拔，不屈不折。

    “那就好。”山主当即道：“白欢，玄驰听令。”

    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出现在山主身边。

    “属下在。”

    “你二人配合王掌令，继续对它造成伤害。”

    而后他对着贺新凉、周伯畅和碧灵君三人道：“稍后肉山撕裂，会有一个核心暴露。我会施法将你们送过去，你们去将核心破坏。”

    “只是我撑不了多久，你们动作要快些。”

    贺新凉点头道：“可以！”

    周伯畅也道：“自当如此。”

    碧灵君指了指自己：“我也要去？”

    山主说道：“自然。一切都看你们的了。”

    一切安排都已准备，王掌令拖着伤躯，绕过死光来到肉山旁，斩出最为惊艳的一刀。

    两位妖将也是拼尽全力，妖气化作白虎与螭蛟，融入刀光当中。

    这一刀，将肉山几乎完全劈开，仅有一丝皮肉相连。在肉山中央，出现一个完全被瘴气包裹的巨大珠子，应当就是山主所说的核心了。

    核心暴露，千眼死光霎时消失。肉山蠕动着身躯，想要逃离。

    “还没完事，怎么能让你离开。”

    山主改掌成抓，竹山当中，天地元气涌动。竹海摇晃，数不尽的竹叶飞来，漫天飞舞，织成一条条锁链，将巨大肉山困住。

    而后竹叶铺成道路，直通肉山核心。

    “该走了！”山主提醒道。

    贺新凉拉着碧灵君同周伯畅，御剑沿着竹叶小路，来到核心处。小路通往核心内里，三人被直接吸了进去。

    ……

    进入核心，却是一方空间。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山崩地裂，天空流火，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在面前真实浮现着。

    贺新凉有些迷茫，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双手粗糙黝黑，五指覆盖着厚厚的茧。

    抬头看去，阴沉的天空被火光照亮。一个个巨大且燃烧着的陨石，从天而降。

    “快跑，是玉恒真人的星陨之术。谁把他逼急了，居然连此等神通也施展出来。”

    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上，不论是仙门修士还是武道武夫，都在疯狂逃窜。

    贺新凉反应过来，也跟着一起逃走。

    然而这具身体根本跟不上他的思考，行动缓慢。

    忽然有人从贺新凉身后一推，陨石落地造成的冲击将贺新凉击飞。毁灭性的冲击袭来，贺新凉虽然没死，后背却已经没了一片好肉，露出森森白骨。

    强撑着身体向后看去，那个推他的人，早已经葬身火海，灰飞烟灭。

    很快，贺新凉也支撑不住，就此死了。

    ……

    再度睁眼时，还是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时间，只是换了一个身份体验。

    “快跑，是玉恒真君的星陨之术。谁把他逼急了，居然连此等神通也施展出来。”

    贺新凉反应迅速，向着空旷地方前行，跳入一个已经被陨石砸出的深坑当中。

    同一个弹坑，不会掉落两枚炮弹。

    陨石也应该同理。

    可惜，还没等贺新凉挺过这一波，一头妖灵从背里钻出，将他咬死。

    残破的脖颈还连着筋，意识花了好一会才逐渐消退。

    ……

    意识再来，仍旧是相同的场景，相同的时间。

    “快跑，是玉恒真君的星陨之术。……”

    这一次，贺新凉没有等着听完，身体已经动了起来。这一次，他是一个武夫、

    与仙门功法修炼出来的法力真元不同，武道的武道真气另有一种体验。尽管护体神罡运转如幻似梦，并不妨碍他逃跑。

    脚下发力，身体如利箭冲出。速度之快，连贺新凉都惊讶。

    如此速度，已经不亚于一些飞剑了。

    妖灵袭来，贺新凉一拳轰出，便将妖灵击退。

    “这些，应该能逃掉了。”

    正当这么想着，一道流光从天而降，击穿头颅。

    ……

    意识回归。

    “快跑……”

    “草！”

    贺新凉口中冒出一种植物，这一次的他，是一位仙门修士，手中拿着一柄法宝如意勾。

    贺新凉越想越气，拿着如意勾逆流而上，冲上天空。

    在所有人看不见的云层之上，是仙妖两道大能们的真正战场。

    贺新凉刚刚来到此处，还没看清有几道人影，便被一道流光轰杀。

    临死之前，贺新凉瞪大眼睛，终于看清那道流光是什么。

    仅仅是一根羽毛罢了。

    ……

    经历过数次生死之后，贺新凉干脆摆烂，就地坐下。

    “快跑，是玉恒真君的星陨之术。谁把他逼急了，居然连此等神通也施展出来。”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时间，同样的话语。

    贺新凉仍旧没有动，而是看着天上。

    这一场胜负，无数生死，不是地上的人可以决定的。

    决定的人，在天上，在那云层之外。

    贺新凉记得那惊鸿一瞥，那些大能举手投足，都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所以呢？

    这便是幻境想要传达的？

    没错，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这里的一切是幻境。非常真实的幻境，也是幻境。

    数次的幻境轮回，必然想传达些什么。

    众生如蝼蚁，仙妖蔑众生？

    不，不该是这样。

    贺新凉摇摇头，这与他理解的仙凡所违背。

    凡人是人，仙人也是人，妖也是“人”。甚至一应有灵有情众生，都可以算在“人”的范畴。

    不可否认，仙人因为力量在握，却是比凡人要高出一个层次。仙道修炼，本质便是生命的进化。

    但仙者不应高高在上。

    凡着不应命如贱履。

    仙者可出尘，可入世。凡者亦可沉沦，可超脱。

    仙凡本质其实相同，注定不能割离。

    滥杀凡人者，已经不能算作是仙了，而是魔。

    贺新凉想起当初在松溪镇，同某人谈论过的话题。

    天下可称仙者少矣。

    贺新凉心中有着感叹，平静看着陨石落下。

    ……

    再一次意识回复，贺新凉直接坐在地上。

    “快跑……”

    贺新凉直接道：“碧灵君，别大喊大叫了，一起坐下吧。”

    那人一脸茫然，看着如此悠闲的贺新凉。

    那张脸，赫然便是碧灵君。

    贺新凉心中有数，第一次将自己从陨石下推开的，怕不就是这家伙。

    那人却仿佛不认识贺新凉一般：“道友别磨磨蹭蹭的了，快些跑吧。”

    碧灵君手上动作不停，飞出道道碧光将受伤的凡人救下。一如他牺牲自己，拯救贺新凉一般。

    贺新凉摇摇头，阻止碧灵君的动作。

    “你做什么？”碧灵君急切叫道。一个耽误，便可能少救了几人。

    贺新凉却道：“你认为他们是活着的吗？”

    碧灵君目光茫然，手上动作却不自觉放下。仿佛有一个声音不停回荡。

    “他们都死了，都没救回来！”

    碧灵君脑海中闪现过一幅幅模糊的画面，头疼欲裂。同样的场景，仿佛在许多年前，他就经历过。

    贺新凉说道：“碧灵君，随我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