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前院一般，即便是客房，也是低调而奢华。

    连摆设都是各大官窑所出的精品。更别说，种在花盆中，当做摆设的兰花了。叶片细长挺拔，花箭粗壮有力，片片绿萼绽放。

    仅这一株奇花，便改变整间屋子的灵气流动。

    “这便是风水吧。”

    贺新凉在屋中桌前坐下，除了一套茶几，还有一套书桌。用料皆是千年以上的灵柘木。灵柘木生长极慢，十年才长寻常树木一年的长度。

    这一套桌子，怕是价值不菲。

    贺新凉摇摇头，这就是有钱人的做派吗？

    倒了茶，贺新凉吃茶压压惊。茶水入口，便有一股温润灵气随之融入体内。

    贺新凉仔细体悟，这股灵气并不能助人修炼，却有延年益寿的作用。

    也对，凡人生而天寿不过百年，即便是武夫在武道走到尽头，也突破不了两百岁的天寿大限。能突破天寿限制，唯有仙魔妖。

    文道武道都不能长生，故而需要延年益寿的灵药，尤其是皇家需求最多。

    喝了茶，贺新凉走向里屋。里屋除了摆设，便只有一张千工大床，用料乃是比灵柘木更为珍贵的梧桐木。

    有道是凤栖梧桐，上了年份的梧桐木更是珍贵。这个年份，起码在千年往上。床架上雕刻青鸾、鹓鶵、丹凤等神鸟。月影纱制成的帐子微微浮动，任何光线透进来，都会变得柔和。

    且床架四角，挂了能助人安睡的香囊。香囊上绣有异兽，能驱赶梦魇，吞噬噩梦，使人一夜好梦。

    贺新凉躺在床上，感受被子的柔软。思来想去，还是没想明白。

    “不是，他为什么啊？”

    贺新凉离开小院，来到管家为祁蘩准备的住处。

    进入小院，贺新凉顿时感觉被差别对待。

    凭什么她住的地方这么大？伺候的人这么多？吃的也这么多？

    祁蘩见了贺新凉，连忙招呼他一起过来吃东西。

    贺新凉大步流星，在祁蘩对面坐下，而后看向管家袁叔：“您不用回去复命吗？”

    管家笑道：“两位是老爷的客人，当然是先要让两位满意。”

    “我很满意。”祁蘩看向管家，笑容灿烂：“你人真好。”

    “姑娘满意就好。”

    管家越看祁蘩越满意，暗自点头，是该为老爷的终身大事考虑了。虽说老爷的正牌夫人，必须是神都中的贵女，身份和气质才能配得上老爷。

    可养一两个外室，又不是不行。到时候夫人在神都，这位姑娘待在这里，两两不相见，岂不是正好。

    管家越想越美，回神道：“还请两位自便，老夫先去复命了。”

    待他走后，贺新凉赶走了伺候的人，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管家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

    祁蘩摇摇头：“没有。”

    贺新凉拍了拍额头，这么明显的眼神，你都没看到？

    他继续道：“那你觉得周伯畅和管家，他们哪个有问题，还是都有问题？”

    “我觉得都没有问题。”

    “还没有问题？周伯畅他明明有这么多身家，要来沐雁城找谁护送不成，非要找我们。”

    祁蘩却道：“贺哥哥忘了，一开始就是我们主动要和他一路的。”

    “那是你主动，我可没说。”贺新凉反驳道：“他跟我们一起赶路，可曾透露过他有钱？就连住店和吃饭付账，都是我的钱。”

    “兴许这就是有钱人的爱好呢？”

    祁蘩一本正经道：“肯定是他过够了有钱人的生活，也想过一过穷人的生活。又或者他身上的钱金额太大，别人找不开？”

    贺新凉不禁感叹：“哇哦，好有道理。原来这就是有钱人的爱好。”

    ……

    书房之中，周伯畅坐在书桌之后。桌上一排紫竹白毫笔，和他平时所用一模一样。

    “殿下，都已经安排好了。”袁叔回来。

    “在这里，就不要叫我殿下了。”

    “好的，老爷。”

    周伯畅翻了翻桌上的情报，问道：“你们提前到达沐雁城，可曾打探出什么？”

    袁叔沉声应道：“从神都撤出来的两批人，一批逃往穹空山九酝宗方向，后来一人自首，被王左使带回神都。另一批则逃往沐雁城，据我们所知，应该已经进入镜悬山。”

    “镜悬山不是封山？他们怎么进入？”

    袁叔脸色阴沉：“只能说明镜悬山有内鬼，接引他们上去。”

    “老爷，如今大恒势大，已经渐渐脱离仙门辖制。会不会是仙门暗中捣鬼，针对我大恒？”

    周伯畅沉吟一声：“应该不会，至少九酝宗和镜悬山不会。”

    九酝宗要剑修逍遥，便给他逍遥。镜悬山要清静出世，由得他们出世。他们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至于那些小宗门，是该敲打敲打了。不出神都，我竟不知道有人已经对大恒心生不满。”

    “那群逆贼害得小六儿身死，这笔账，我会和他们好好算算。不久我会去一趟镜悬山，你们继续盯着城里，关注一切可疑之人。”

    “可需要让人跟着？”袁叔担心道。

    “不必，我不欲暴露身份，你们跟着反而不好。我有另外的同伴人选。”

    袁叔明白，就是那两位了。能让殿下如此信任，那两位人品应当不错。

    “对了，我只是让你们随便在城内找处宅子，谁让你们弄的如此浮夸了？”

    袁叔笑道：“老爷明鉴，这还不如神都的十分之一呢。”

    周伯畅摆摆手：“沐雁城毕竟不是神都，太过扎眼了，反而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是老奴僭越了，请老爷责罚。”袁叔连忙请罪。

    “罢了。宅子就留着吧，不必改了。”

    周伯畅挥挥手，示意袁叔可以退下。然而等了许久，袁叔仍旧还在。

    “你还有话说？”

    袁叔缓缓开口：“不知道客房那位姑娘，应当给予什么礼遇？”

    “正常就行。”说完，周伯畅觉得不对劲，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袁叔这才道：“老爷年纪也不小了，老太妃可是一直催着老爷的婚事。若是老爷有意，我也好禀告老太妃，让他高兴高兴。”

    周伯畅不禁无语。

    “你从哪看出来我对她有意思了？”周伯畅说道：“我只是将他二人当朋友罢了。”

    听到这个，袁叔不禁有些失落。

    周伯畅看出他的心思，没有安慰。说多错多，被他曲解了意思，转而告诉祖母，反而是自己麻烦。

    ……

    一转眼，便是端午正阳日。

    阳气升腾，青龙星宫运转至中天正位。天正地正，正阳之气克制天地一应阴邪。

    沐雁城人人系五色丝绳，拜龙王松，竞舟于城外落雁湖。

    三人赶到落雁湖，彩舟争渡，上雕龙首，又有经年的木工师傅点睛，生出灵光。红旗招展，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

    落雁湖边，更有许多点心吃食，统统免费发送。

    “怪不得沐雁城如此安逸，连这么好的挣钱机会都不要，而是免费派送。”贺新凉拿着一串鱼丸，取落雁湖中新鲜鲢鱼制作，口感嫩滑有韧劲。

    周伯畅同样拿了一份五彩缤纷冰丸子，是糯米染成五色，捣成丸子，煮熟后用冰冰镇。冰冰凉凉，软软糯糯。

    “沐雁城不重视这个，更重视民生福祉。”

    贺新凉看向周围，围观竞龙舟的城民，笑语嫣然，欢乐轻松。若只是一家一人如此，可谓幸福。

    若一城一国如此，可谓盛世。

    盛世之后，便要转衰。

    物质容易满足，贫富失去差距，阶级失去流通变更，人心便会失去动力。

    人人满足于现状，不思进取，则国之将败。

    周伯畅摇了摇头，知道自己想的太过极端了。任何一届执政者，都不会让国政，朝着这个方向一路滑向谷底。

    “周哥哥，你看，那艘龙舟拔得头筹了。”

    贺新凉也道：“你看我猜的准吧，一看就知道谁能抢得第一。”

    那拔得头筹的龙舟，此刻划破水面。一道淡淡灵光冲天而上，似一条天龙，飞向封闭已久的镜悬山。

    贺新凉运起剑元，向龙舟那看去。

    竞龙舟不仅仅是一项娱乐活动，更是一场祭礼。汇聚民心之力，将龙舟化作人道之龙，气机隐隐与运行至中天的青龙星宫相勾连。诸龙相争，唯有胜出者能一飞冲天，化作天龙。

    这一团天龙之气，乃是人道信仰之力为根基，蜕变而成。

    天龙之气撞破天空，出现一道大门。大门之后，一座倒悬于天的巍峨大山，出现在世人面前。

    “快看，仙山出现了，请求仙师赐福。”

    但凡沐雁城城民，无一不诚心祈祷，请求镜悬山的仙师赐下福祉。

    镜悬山上空，青龙星宫于白日闪耀，天龙之气翱翔于青龙星宫之间，攫取天之灵气。

    随后天龙之气从星宫返还，翱翔于沐雁城上空。

    天龙所过，一片灵雨洒下。沐浴灵雨者，身轻体健，百病全消。

    天龙之气从人道而来，自当归于人道。

    只见天龙之气播撒灵雨，身形逐渐缩小，直至凡人视之不见。但贺新凉等人却能看见，天龙只是缩小，并未消失。

    天空中出现一个道人，将剩余的天龙之气收走，正欲回山。

    贺新凉抓紧时间，叫道：“前辈止步，九酝宗弟子贺新凉拜见！”

    祁蘩也要说话，但忽然察觉有道熟悉的气息擦肩而过。转头看去，那气息又忽然消失。看来看去，只有兜售五色丝绳的老婆婆，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