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岩转过身来，见天香楼二楼的窗子里露出秦可卿的螓首，眉宇间有寒意。

    “去去去，快去，你的主人喊你去呢，不要惹她不开心。”尤二姐伸出五根手指，在姜岩肩头推了推，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容。

    姜岩走出几步，又扭过头来，见尤三姐站在树下，尤二姐掐着腰，仍在冲自己笑——姜岩抽了抽鼻子，这味儿也太冲了。

    他沿着楼梯来到窗前，见到秦可卿冷着脸坐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支笔，正在清理账目。

    姜岩拱了拱手：“见过少奶奶。”

    秦可卿冲鼻翼中冷哼一声，故作不理。

    宝珠识趣地从楼上离开。

    姜岩近前一步，看秦可卿坐在那里，还是不理他，手中的账本却是很久都没有翻动一页。

    他低下头来，冲着她耳根轻轻哈气。

    秦可卿白玉一般的脸颊慢慢爬上红晕，她终于忍耐不住，嗔怪道：“哎呀，不要闹了，我正算账呢。”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理我了。”

    秦可卿白了他一眼：“你还想着我，你在下面不是聊得很开心。”

    “我正是来寻你，岂料被他们拦住了，我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姜岩道：“她们怎么来了？”

    秦可卿道：“我怎么知道，是太太接他们过来的，以前没有听说过，怎么忽然冒出两个妹妹来。”

    啪！

    她的手轻轻一拍，呵斥道：“往哪儿搁呢，你还没说，你怎么回来了？”

    姜岩把王熙凤让自己做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秦可卿听罢之后道：“你回来了正好，我现在手边没有人，账目也算不清楚，我总怀疑这赖总管在故意做假账骗我。”

    “来，让我帮你看看。”姜岩重新把手搁上去。

    这次秦可卿没有将他的手拍开，挪动了一下身子，鼻腔里轻哼了一声：“你大字不识一个，还能算得懂账，连我都理不清楚。”

    姜岩虽然一直立着文盲的人设，但主要是书法和诗词方面，至于算数的问题，只要前世经过九年义务教育，问题便不算太大。

    “这里，你先算一下……”

    姜岩不擅长拿笔，便由秦可卿代写，有时候秦可卿还没有算完，姜岩便心算出答案。

    她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姜岩似的。

    姜岩略看了一遍，发现这账目果真有些问题，比如茶米油盐这些日用品的价格，要比市价高出三成。同时也多了许多没必要的支出……

    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赖总管悄悄做了手脚。

    搁我也做手脚。

    “太可恨了，我这就去找他算账。”秦可卿气得拍案而起。

    姜岩揽着她的腰，将她揽在怀里，道：“即便伱处理了他，能找到替代的人吗？”

    秦可卿一怔，身子下意识坐在姜岩的大腿上。

    姜岩揉了揉她的衣服，感受衣裳下细腻的触感：“你要料理他，也需从长计议，这是一个肥差，不管谁放在这个位置，想手脚干净是不可能的，问题在于，一定要是自己人。”

    秦可卿脸上一红，抓住姜岩的手：“不如你来做管家，你是自己人。”

    姜岩志不在此，他还等着练好身体，然后在王熙凤的安排下从军，奔自己的锦绣前程呢。

    “不行，我还另有大事要做呢。”

    “是呐，你对我来说还有大用呢。”

    秦可卿眯眼笑笑，跨坐在姜岩腿上，眼里满是贪念。

    ……

    赖管家往荣国府转了一圈，找人打听了一下，这时王熙凤还未回来，他也没有听到将姜岩调回来的消息。

    好呀，果然是偷偷回来的。

    反了天，一个人竟敢如此嚣张。

    他气冲冲地回到宁国府，好似带着尚方宝剑，要找姜岩的麻烦。

    第一件事便去禀告尤氏，名义上，她是这個家的当家人。

    可惜尤氏一心打牌，根本不关心这种事，便是他提到了姜岩，尤氏也不在意。

    “哎呀，无非是一件小事，不用来烦我，你去找可卿做主。”

    赖总管现在才知道，甩手掌柜也有甩手掌柜的坏处。

    自己还要去找秦可卿。

    他得知秦可卿就在天香楼，刚刚走进去，便听得楼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咦，这声音怎么有些古怪。

    他正欲往二楼走，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喂喂喂，你干吗呢，不许上去。”

    宝珠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赖总管赔着笑道：“原来是宝珠姑娘，我有事找少奶奶。”

    “少奶奶在上面有事，不许你上去。”宝珠往前走了两步，拦在楼梯前。

    “我真的有要事。”

    赖总管又想起刚才的声音，总觉得有些熟悉，他忽然福至心灵，猛然想起什么。

    “宝珠姑娘，谁在楼上呐？”

    “姜石头，他刚刚回来，你不知道嘛？”宝珠随口道。

    “知道，知道。”

    赖总管屏住呼吸，耳边又听见细细的琐碎声。这次自己听得不错，一定是那种声音。

    难道少奶奶和姜石头之间……

    他的大脑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头脑一片空白。

    不会吧，不会吧，少奶奶仙子一般的人物，怎么会看上姜岩那种又傻又愣的家丁。

    你应当看上我才对。

    对于少奶奶的容颜，他也不是不垂涎，只是想着来日方长，可以徐徐图之，说不得就有得手的机会。

    但在自己【徐徐图之】的时候，已经有人得手了。

    他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可是想起往日少奶奶与姜岩眉来眼去的模样，再加上少奶奶对姜岩的百般维护……

    没跑了，事情就是自己想的那样。

    他强忍着心如刀绞，赔着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了，少奶奶有空的时候，我再过来。”

    临走前，他又看了头顶的天花板一眼。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宝珠心里也松了口气。

    她也抬眼看了看二楼的楼梯口，心里有些不高兴：你们在上面快活，却留我在下面吃苦。

    赖总管离开后并没有走得太远，而是躲在了假山后，眼睛一直盯着天香楼入口。

    他现在心中已经有九分数，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

    他不能凭猜测做事，要把事情做到十成十。

    天气渐渐热了，他出了一身臭汗，有蚊蝇被吸引过来。

    但赖总管忍住难受，目不转睛地盯着天香楼。

    二人现在肯定在做那苟且之事，只要现在带一群人冲上去，说不得就能捉奸在床。

    可是想起姜岩魁梧的身躯，他心里也有些发怵。

    姜石头比石头还要愣，不宜正面冲突，还是先抓住他的把柄后再说。

    一刻钟过去了，门前没有任何动静。

    又半个时辰过去了。

    赖总管渐渐等得有些发急，莫非自己猜错了，二人是清白的。

    这时间也忒久了些，普普通通不就一盏茶的工夫嘛。

    一个时辰过去了。

    忽然，姜岩从天香楼走出来，气宇轩昂，面带红光。

    又过了一阵子，秦可卿才从天香楼出来，由宝珠扶着，走路的姿势有些狼狈。

    赖总管心中一痛，没跑了，事情就和自己猜得一样，二人已做下苟且之事。

    看秦可卿的模样，一定是被姜岩逼迫。

    一定是这样的，否则清纯善良的少奶奶，怎么会和他勾搭在一起。

    少奶奶不要着急，我这就来救你。

    赖总管第一个念头，便是去告诉尤氏。

    转念一想，尤氏是不管事的，这件事就算告诉她，她也没有什么主意。

    必须找个有手腕，心够狠的人。

    他心中自然而然冒出一个人选。

    赖总管没有耽搁，第一时间赶往宁国府。想要惩治姜岩的心思已经迫不及待。

    他心中忍不住想，若自己料理了姜石头，救少奶奶于苦海，她感激自己，会不会主动投怀送抱。

    不，不，自己只是为了正义，没有其他心事。

    他来到宁国府前，刚巧这个时候，王熙凤的轿子从外面回来。

    “二奶奶……”他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二奶奶，我有要事禀报。”

    “什么事情？”王熙凤摆摆手，“我还有事，待会儿再说，待会儿再说。”

    不等赖总管说什么，王熙凤已经走入府中，她一路直行，径直奔往容庆堂。

    赖总管进不去，只能守在外面，等着王熙凤从里面出来。

    他心中有些着急，什么事呐，难道比这件事还要重要。

    ……

    容庆堂。

    王熙凤先见到了王夫人，把事情一说，王夫人又请来了贾政。

    贾政听罢一怔，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我刚刚回娘家打听了，宫里已经传出消息，陛下有意立一位妃子，若是能抓住这次机会，由女官变成女妃，她在宫中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我知道，我知道。”

    关心则乱，王夫人这个时候也没了主意：“我们再使一些银子，给宫里的内官。”

    “银子当然要使的。”王熙凤道，“只是咱们会使，别人也会使，还是要做些别的事，打动圣上的心。”

    “还能做什么事？”王夫人急得团团转，她将女儿送到宫中，虽然大富大贵，但也知道那是见不得人处。

    若娘家在外面能使一些力气，她在宫中也好过一些。

    贾政在那里闭口不言，过了半晌才道：“或许有一个人此时能用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