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牺牲
顺溜不相信地看了看安详地躺在那里的一营长一眼,冲上去揪住卫生员。
“不可能!刚才他还和我说话了呢。
对了,你快给他打强心针啊,就是上次给我打过的那种。
上次你不是把我救活了吗,快给林营长打。”
卫生员伤心地说道:“强心针是给分区领导配的……”
顺溜大喊着打断了对方的话:“营长就是领导,他将来肯定能当司令。
你快给他打针,快救他啊。”
卫生员摇头道:“你听我说,强心针全分区只有两支,而且上次全给你打完了。”
顺溜嘶哑地喊道:“我不信,我不信,你骗我!”
说着,扑上去按住卫生员,胡乱地在他身上搜索起来。
可惜,一直到将整个药箱都翻了个遍,连一只针管样的东西都没有找到。
顺溜生气地扔掉手中的药片和纱布,一把将卫生员提了起来质问道。
“说,你把强心针藏哪儿去了?不说我就毙了你。”
卫生员伤感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连长,一营长已经牺牲了……
你摸摸他胸口,看还有心跳吗?”
顺溜一怔,回望着僵硬的一营长。
趴在他身上颤抖着伸出手放在胸膛上摸索了一阵。
终于,顺溜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一营长牺牲了,虽然妄想着卫生员会用什么神奇的手段将三营长挽救回来。
可是,当现实真的出现在眼前,并且残酷地击碎了他的妄想后,顺溜终于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一营长真的牺牲了,以前对牺牲顺溜曾经无数次设想过。
他设想过自己牺牲,设想过翰林牺牲,甚至设想过陈大雷……
在他的设想里,每一次牺牲都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呐喊和慷慨赴死的悲壮,甚至还有口号和战友们的送行。
可是,一营长却并没有如他所设想的那样,英勇地惊天动地地赴死。
而是在这荒僻的小山沟里,倒在了一颗渺小的子弹之下。
完全不该是这样嘛,这和以前在电视上的根本不同啊。
顺溜泪眼婆娑地摇晃着一营长,嘴里不断地念叨着,哀求着。
可是一营长不会再起来了。
在众人的拉扯下,顺溜神色木然地站了起来。
看着他悲伤的样子,众人没有过多地劝慰,而是收拾起心情,忙碌着打扫起战场来。
山道上。
敌人遗留下的卡车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弹洞,众人担心地围拢上去,立刻兴奋地大喊道:“快来啊,他们还活着。”
听到喊声,大家纷纷凑上来,从车里小心翼翼地将十一个被俘的同志搀扶下来,经历了刚才密集的扫射,他们中有人或肩腿中弹,有人或体力耗尽,但却都奇迹般地活着。
看到在众人的搀扶下,蹒跚着走过来的同志,三营长笑呵呵地望着他们道:“好好,人都在,这就好。”
而在不远处的西面山道上,排长和战士们也簇拥着吴妮走来。
吴妮虽然负伤了,却满面笑容地问道:“你们陈司令呢。”
听到询问,三营长立刻回答道:“报告吴大姐,司令员被召到军区开会去了。”
吴妮责怪道:“开会?开什么会?他连我的死活都不管?真没心肝!”
三营长赶紧解释道:“不是啊大姐,是大司令把他扣在那里的,不让他参加这次行动。”
吴妮奇怪地问道:“为啥?”
三营长笑着说道:“嘿嘿嘿,大司令怕司令员感情用事……
嘿嘿,大姐,大司令亲自到分区来了,是他组织的这次营救行动。”
吴妮大喜,连忙追问道:“大司令在哪?”
排长立刻回答道:“在分区等你呢。”
吴妮颤声着催促道:“快快,领我去!”说着,在战士们的搀扶下快步向前跑去。
......
......
没人注意到。
此刻草丛中,满头是血,僵直不动的山本,忽然微微动弹了一下。
随后,缓慢地张开眼睛。
他挣扎着抬起头,伏到狙击枪后,几次用力地睁却没能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
于是,他用手指扒开了自己被血糊住的眼皮,再透过瞄准镜向外望去。
瞄准镜中,笑容满面的吴妮,在战士们的簇拥下朝马车走去。
眼见吴妮就要上车,山本颤抖地吼了一声:“不准走……”
随后,他扣动了扳机。
“砰!”枪声突兀地响起,随后一遍遍在山谷中回荡。
枪声中,吴妮被战士们簇拥着的身体高高飞起,随后就重重摔落在地上。
眼见自己准确命中目标,山本松了口气,身子一歪,终于彻底死去了。
……
陈大雷呼呼的在床上酣睡着,酒精的作用,让他暂时忘却了烦恼和苦闷,全身心地放松休息着。
一夜的时间很快过去,当陈大雷再次醒来时,却发现大司令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床边,正狠狠地吸着烟。
陈大雷大窘,赶紧爬起身道:“大司令,你回来了?”
大司令点了点头:“醒了?”
陈大雷窘笑道:“嘿嘿,醒了。让老崔灌的,醉得不像样。
大司令,情况怎么样?”
大司令沉默不语,而是狠狠地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看到大司令迥异的表情,陈大雷弥散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沉声说道:“给我支烟。”
听到他的话,大司令扔过烟盒。
陈大雷抓起,胡乱地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慢慢吐出了大团烟雾,随后平静地说道。
“我革命二十多年了,什么事没经受过?说吧大司令,我受得住。”
他的话仿佛坚定了大司令的决心,在重重地掐灭烟头后,大司令悲痛地说道。
“营救行动是成功的,吴妮同志和被俘的同志们全部救出来了。
但是,在撤离战场的时候,部队大意了。
一个没死的鬼子在山上开了一枪,打死了吴妮同志……”
陈大雷身子剧烈一震,虽然他曾经设想过这样或那样的结果。
但是当听到这个消息后,却仍然痛苦得难以忍受。
拍了拍陈大雷的肩膀,安慰了他一下,大司令接着说道:“还有一个事……一营长牺牲了。”
陈大雷再也忍不住悲痛,失声大叫道:“一营长?他怎么会死?绝对不会。
枪林弹雨都过来了,什么凶险都没伤着他。
他可是一直好端端的啊,他比我都命大。”
大司令声音低沉地解释道:“一营长是被日军一个狙击手打死的,是个老资格的鬼子。
那个狙击手,后来也被顺溜连长打掉了。
大雷啊,情况就是这些,我全告诉你了。你要挺住啊!”
陈大雷眼睛火辣辣的如同抹了辣椒一般,虽然极力忍耐。
但是眼泪却仍然不争气地哗哗掉落,看着面前同样哀伤的大司令,陈大雷要求道。
“大司令,把赤狐还给我吧。我要回分区去。”
大司令难过地说道:“大雷,歇两天再走吧。”
陈大雷摇了摇头,安慰道:“你别担心我,我挺得住。
大司令,三营长是我左膀右臂啊,我俩在一起十五六年了。
他不在了,要是我也不在家,分区军心会乱的。
所以,我必须立刻返回分区。”
大司令默默地点了点头道:“说得对。你应该回去。”
得到同意,陈大雷丝毫不做停留,迅速跳下床,朝门外走去。
边走边对大司令颤声说道:“对不住啊大司令,看我,把你屋搅得狗窝似的,一团乱啊。”
看着失态的陈大雷,大司令苦笑着说道:“回去吧。到家后立刻给我来个电话,报告一声……”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那边陈大雷已经奔出院子,跳上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赤狐身上,绝尘而去。
六分区营地。
虽然是晴空白日,但此刻整个六分区却一片死寂。
站岗的哨兵呆呆地持枪立定,来往的战士神情悲哀。文书则蹲在庄口处,不断垂头抹泪。
忽然,道上渐响的马蹄声隐约传来,听到声响,文书跳起身朝声音处奔去,狂叫道。
“司令员,司令员!”
前方,陈大雷骑着赤狐飞驰来到近前。
文书奔上去一把紧紧抓住马缰,颤声说道:“司令员,你回来了,总算回来了!”
陈大雷满面寒霜,严厉地说道:“你哭什么?别哭!三营长和吴妮,他们在哪儿?”
文书呜咽着指着庄内道:“司令部院子里……在等你。”
听到文书的回答,陈大雷一把甩开缰绳,大步走向司令部。
两具尸体并排停放在院中,分区全体干部几乎全集中在这儿,悲伤地守在旁边,等候着陈大雷。
当陈大雷走进院时,众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他身上,不安地看着他。
轻轻地摆手制止了准备走上前来搀扶自己的战友们,陈大雷走到妻子身边,吴妮此刻恬静地躺在那里,看起来更像是熟睡了一般,轻轻地拉住她的手,陈大雷脑海中顿时回忆起那些聚少离多的日子。
可吴妮那冰凉的肌肤却如同拍打堤坝的海水般不断地提醒着他,所有这一切已经成为记忆。
强忍着泪水,陈大雷轻轻走到一营长面前,看着原本鲜活的战友,此刻却僵硬地躺在自己面前,一直忍耐着的泪水,终于流淌下来。
“伙计,你怎么就走了啊。”
眼前瞬间变得模糊,陈大雷紧握着一营长的手,悲切地说道。
虽然吴妮是他的妻子。
可是,对于陈大雷来说,与一营长相处的时间却比妻子多得多。
一直以来,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共同出生入死,可是眼前……
悲伤终于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样汹涌漫延开来,彻底将陈大雷淹没,为了掩盖住自己的这份悲哀,他几乎是用所有的毅力压抑住心中的痛楚,霍然转身向旁边的人问道:“棺材呢?”
三营长上前,颤声报告道:“报告司令员,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就在院后头搁着。”
陈大雷粗声叹了口气命令道:“全体集合,给他们下葬。”
听到命令,院中的人迅速地抬起二人向集合地走去。
转瞬间,空空的院子中只剩下陈大雷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