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怡挂了电话后跟马欣说了这事，马欣就不太乐意：“算了你自己去吧，我不太想去。”蒋怡知道马欣一直不待见赵齐安，只能哄着她说：“马小姐，大家同学一场，你这样是做啥子呢？人家赵齐安也没得罪你不是？”

    却不想马欣翻起眼珠挑了蒋怡一眼，拉长了声调道：“嘢～人家赵齐安……”

    成都女孩是最会弯酸人，蒋怡被马欣给酸得笑起来了，脸红红地伸手打了马欣一下：“你要做啥子你，吃了酸柠檬吗？”马欣心里不舒服，拉着脸说：“我反正是不喜欢他，仗着成绩好，成天在学校里河翻水翻的不得了，关键那一身肌肉我看着就恶心。”

    蒋怡只能继续哄闺蜜：“人家有肌肉又哪里影响你了呢？你就当同学聚会吗！再说啦，下周去重庆，他不也在吗……总不能因为他，你不去重庆玩了吧？方道洋白雪梅今晚都要去，你就当同学聚会，好不好？”

    马欣听着蒋怡满嘴“他他他”的，心里确定蒋怡多半是很喜欢赵齐安了，毕竟什么时候见过这大小姐为一个男生这样费过心呢，但她并不想挑明，又不想扫好朋友的兴，在蒋怡的再三劝说下，好歹勉强同意了。

    到了大概六点钟，蒋怡跟马欣骑着车去了饭店，饭店门口立着个大牌子：“赵齐安同学高考庆功宴”，马欣嘴角一扯，嗤了一声，蒋怡无奈地“哎”了一声：“马小姐，来都来了，你就忍一下，好不好？”

    马欣轻轻哼了一声，还是乖乖地跟蒋怡走了进去。今晚赵明如场合搞得大，把饭店整个包了，弄了十几桌，都是些亲朋至交，还有生意往来的客户，包括赵齐安班上的几位老师连着学校的黄校长他也请了。

    蒋芸馨正在一边招呼客人，一边心神不定地往入口处看，蒋怡刚刚走进来她就看到了，顿时满脸笑容地迎过去，亲热地拉着蒋怡：“小怡来了呀！快快，你们同学在那一桌。”

    蒋怡很有礼貌地介绍道：“阿姨，这是我们同学马欣。”蒋芸馨不认识马欣，但看着她跟蒋怡一起来的，料想她们关系应该很不错，爱屋及乌之下，也很亲热地拉着马欣：“小马你好，来来来，这边来坐。”

    马欣再不喜欢赵齐安，也不可能对着蒋芸馨表现出来，只能礼貌地微笑寒暄着，跟着蒋芸馨到了他们同学桌。赵齐安今天是主角，他赶紧站起来跟蒋怡和马欣打招呼，帮着安顿她们坐下。

    要说赵齐安这种钢铁直男，同窗那么几年，首先不知道蒋怡喜欢他，其次也不知道马欣讨厌他，还笑嘻嘻地站在马欣身边跟她聊了会天，这时过来一个地中海老头，满脸笑容地拍了赵齐安一下，大声说：“小赵，认得我不？”赵齐安转头一看，老老实实说：“叔叔不好意思，你是哪位？”

    蒋芸馨赶紧过来介绍道：”儿子，这是你爸爸的好朋友，科协的陈伯伯！”赵齐安规规矩矩地略弯了一下腰：“陈伯伯好。”

    老陈笑哈哈地说：“你现在可是天之骄子了哦！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你算是杀过来了。陈伯伯还要请你帮个忙，我女儿明年读高二了，成绩一直不理想，你这个当哥哥的，抽空过来家里辅导一下，怎么样啊？”

    这话有点露骨，抢才子女婿的嫌疑太大了，尤其是内定儿媳妇还在场呢，蒋芸馨赶紧打着圆场道：“那是一定的，一定的，有空让赵齐安去辅导一下。来来来陈哥这边来坐。”三下五除二把老陈拉走了。

    马欣是聪明人，知道蒋怡听到这话有点尴尬，等赵齐安刚刚离开，就马上跟蒋怡咬着耳朵说：“嘿，我不晓得他能辅导出啥子名堂来，天天鼓起一身肉在别人面前晃来晃去，别给人家小姑娘教坏了！”

    蒋怡实在有点受不住自己这闺蜜了，轻声道：“哎呀马小姐！消停一下子嘛。”说完毕竟还是没忍住，想象着赵齐安鼓着一身肌肉去把人家小姑娘教坏的样子，偷偷笑了起来。

    桌子另一边，邵青阳也跟赵齐安咬着耳朵：“我日，你这个淫贼他都敢……把你叫去家里辅导女儿啊？我怕是高三没毕业他就要当外公了。”赵齐安闻言大怒：“要不我跟他说一声，让你去？”邵青阳却傲娇地哼了一声，道：“那老子还要先看看他女儿长得乖不乖，不乖老子还不希得去！”

    赵齐安不想理他，起身把桌上的酒水先开了安排起来，几个男同学都要喝啤酒，白雪梅和方道洋各倒了杯红酒，蒋怡是从不喝酒的，但今天破天荒也倒了一小杯红酒放在面前，而马欣本来可以喝点，但她不愿意在这上面给赵齐安面子，因此推脱说不喝酒，倒了杯可乐加冰了事。

    还没开席，一桌同学就开始喝起来了，几个男生喝着喝着自然而然就开始大呼小叫着拼酒，气氛十分热烈，这都是少男少女聚在酒桌上的应有之意。

    赵齐安提着杯子连走三圈，他喝得急，又是空腹，脸色就开始发青发白了，方道洋和白雪梅就开始劝他喝慢点，邵青阳倒是了解赵齐安，大次次地说：“莫得事，这点酒给他漱口都不够。”马欣看不得赵齐安这浮夸样子，习惯性地想悄悄跟蒋怡酸他两句，可是想了一想，还是忍住了。

    却不料赵齐安借着酒兴，装逼的情绪又上来了，站起身端起杯子大声说道:“同学们，今天这个场合，正应了今年高考语文的这句词：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我们今晚一不指点江山，二不激扬文字，只需要趁着同学少年，借着风华正茂，把这杯酒喝开心，好不好！来来来，大家一起干一杯！”

    在酒精的作用下，赵齐安这番话着实应景撩人，一桌同学们哄然拍手叫好，就连蒋怡跟马欣都站起来了，大家举着杯子叮咣碰了一圈，纷纷干了。

    陈雷见赵齐安出了个大风头，不甘心让他专美于前，有心在自己女朋友面前也露个脸，便倒了杯酒站起来，笑道：“同学们，赵齐安开了个头，我也来一句，祝大家今后前程似锦，有道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来来来，我敬大家再喝一杯！”

    这里要说明一下，80年代到90年代初期是变革的时代，社会心理普遍还是推崇才子，但那时的教育系统不是素质教育，而是应试教育，学生几乎所有精力都放在应试教材，极少部分人才能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去读课外书；另外那时候可不像现在手机网络，要查什么诗词百度一下都有了，你要是喜欢诗词歌赋，那得从父母微薄的工资中拿出真金白银去新华书店买书来看。

    因此不管是经济上，还是精力上，甚至家长的引导上，都不允许大多数人有机会培养诗词歌赋的能力，大部分学生的古文诗词的知识都仅仅来源于教材。

    因此白雪梅见自己的才子男朋友也以诗相回，脸上有光，满面春风地端着酒杯先站了起来，赵齐安见陈雷捧场，更是高兴，端着酒杯站起来附和道：“陈雷说得好！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来，喝！”

    赵齐安是个文理双开的才子，陈雷用李白的《行路难》致辞，他须臾之间就用李白的《上李邕》对上了，的确是精妙，但是李白这首诗不在教材中，比较小众，因此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没听过，体会不到这一点妙处，不过这“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本身就是李白豪情万丈的自喻，被赵齐安这前程似锦的才子念出来，意境极其吻合，同学们佩服之余，又纷纷站起来喝了一杯。

    赵齐安跟陈雷都露了一手，郭肥肥本身就是学渣，接不住球并无所谓，文采不上不下的邵青阳就尴尬了，只能臭着脸道：“你们一个二个诗来诗往的，这是逼着我露一手呀！那老子也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杯啤酒要上天！”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赵齐安跟陈雷，把他们比做两个黄鹂叽叽喳，喝了点酒就要上天，耍宝之余又有应景的急智，众人被逗得哄堂鼓掌大笑，就连蒋怡都忍不住噗嗤一声，埋下头捂着嘴眼睛都笑弯了，大家又纷纷站起来喝了一杯。陈雷跟赵齐安连声说佩服佩服！最大的风头居然被邵青阳给抢走了！

    马欣最是高兴，邵青阳打王八拳抢了赵齐安的风头，她看在眼里可是十分解气。这时服务员已经碟盏交错地开始上菜了，大家空腹喝了一阵，前面又闹得开心，肚子早就饿了，纷纷吃了几筷子，邵青阳又忍不住要开始讨嫌了，串掇着郭鹏道：“肥肥，你还是来一句嘛！”

    郭鹏一脸憨厚，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肚子里面现在酒比墨水多，我不行。”邵青阳这讨嫌鬼就更来劲了，他平生之好就是欺负老实人，缠着郭肥肥非要他来两句，大家也跟着起哄，来两句！来两句！

    肥肥被逼得面红耳赤，只好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大家晓得我成绩不好，喝了酒更想不起啥子诗歌了，我就说一句，祝大家……祝大家……”

    他情急之下脑子短路，想不起来合适的祝词，哪晓得邵青阳在旁边踩着节奏轻飘飘地补了一句：“早生贵子～”

    郭肥肥本来就不是聪明娃娃，加上喝了酒脑子更不清醒，以为这还是当初上课的时候老师抽答问题，同学在旁边递答案呢！邵青阳贼贱兮兮递了这句话，他下意识地觉得这倒是个吉祥字眼，傻乎乎地就接上去了：“对，早生贵子！”

    这下可不得了，一桌人沉默片刻，再次拍桌哄堂大笑，几个女孩子更是笑得捂着肚子眼泪都流出来了！哪怕矜持如蒋怡，都只能双手捂着嘴，扭过头去笑得花枝乱颤。郭肥肥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一边哎呀一边捂着脸傻笑，众人本来笑了一阵都消停了，一看他这憨呼呼的样子，忍不住又笑起一波来。

    赵齐安更是指着郭鹏，故意文绉绉地说道：“诸君，今天没来的同学错过了这个场面，必将引为终生之憾啊！”他这话说到大家心里了，一桌人包括马欣都纷纷笑着点头称是。

    邵青阳犯贱无止境，又指着郭肥肥说道：“肥肥，以后你肯定要找日本老婆。”大家知道邵青阳还要使坏，都笑着捧哏：“为啥子呢？”

    邵青阳老神在在地道：“这还不简单吗，他日本老婆的名字都晓得了，早生贵子！”

    这边少男少女们哈哈大笑，那边蒋芸馨却在满脑子想着怎么把蒋怡叫过来陪着自己满场敬一圈呢？她看到蒋怡这一桌气氛热烈，正好趁热打铁，就走到蒋怡身后，大声说道：“小怡，赵齐安这屁娃娃喝多了，你是大班长，代表同学们去敬老师们一杯酒吧？”

    她这理由光明正大无懈可击，蒋怡作为班长也义不容辞，说了声好的，站起来跟着蒋芸馨走到老师那一桌。她以前从不喝酒，今天是第一次连喝了几小口，脸颊红霞飞腾，娇艳欲滴，再加上刚刚跟同学们笑闹了一阵，性子也没那么清冷了，大大方方地跟着蒋芸馨敬了老师们一小杯。这些老师教了那么多年高中生，谁不是个人精，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主人家是要预定儿媳妇了。

    那个年代不兴开课外补习班，老师都是清贫职业，好歹今天喝了赵家那么多五粮液，做个顺水人情又何妨？班主任老刘便借着酒劲笑嘻嘻地说道：“蒋怡啊，你们从现在起就成年了，老师跟你们交代个真心话。读大学这几年呢，学业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方面是要抓紧时间把个人问题确定了。”

    “很多人都认为进入社会工作以后择偶的选择更多，其实这完全是一个误区。那句话怎么说的，在动物园里面都打不着猎，进了原始森林难度就更大了——所以读书的时候遇到好的，喜欢的，赶紧敲定了嘛……我不提倡早恋，但也不提倡晚恋嘛……比方说陈雷跟白雪梅，那就是聪明人。”

    他这话说得风趣，其他老师纷纷笑着点头称是，蒋怡却不置可否，只是点头说道：“谢谢刘老师忠告。”

    数学肖老师借着酒劲也补充道：“刘老师说的是实在话，我也说句不该说的……早恋影响学业，晚恋影响人生……其实我个人一向提倡早恋，最好是小学同学……哈哈，只有等人老了以后才知道，配偶认识得越早，就越有更多共同的回忆，这是弥足珍贵，万金难换的。”

    肖老师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他这番话说得太露骨了，以蒋怡的性子绝不可能去接，只能微笑着不说话，蒋芸馨感激之余，又怕蒋怡尴尬，赶紧打着圆场：“几位老师说得有道理，金玉良言，但这些东西呢，不上点岁数是莫得办法理解的。”

    黄校长也哈哈一笑，他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赵齐安这小子喝多了，校长今天就最后给蒋怡安排一次任务，你就代表我们学校，拿点风格出来，陪着你蒋阿姨去把其他客人也招呼招呼，不要丢了我们学校的面子。”

    借用后来的流行话说，黄校长这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叔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蒋怡被校长这句话架在场面上了，不好拒绝，索性大方陪着满心欢喜的蒋芸馨满场挨桌敬了一圈，蒋芸馨给大家的解释自然是自己儿子喝多了，上不得台面，因此学校安排的班代表来敬酒。这个理由非常自然，满场嘉宾不管是懂得起的，还是懂不起的，都挑不出什么刺来。

    十几桌敬下来，哪怕蒋怡每次都是用嘴唇抿一下红酒，也有点过量了，俏脸飞红地回到自己座位上，马欣急忙凑过来咬耳朵：“咋个是你在给大家敬酒呢？”蒋怡不露痕迹地说道：“主角都喝醉了嘛！校长就让我代表学校去敬酒。”

    马欣听说是校长安排的，便不疑有他，只是担心地问道：“你今晚喝得有点多哦，回去你妈妈不说你吗？”蒋怡比较沉着，小声道：“应该还好，后面不喝了就是，多喝点白水。”

    蒋芸馨这边是得偿所愿挣足了面子，她心里开心，就把赵明如拉到一边悄悄吩咐：“老赵，等下给学校老师每人再单独包一条烟。”今天老师们帮她说话，她心里清楚，这得投桃报李感谢一下才行。赵明如沉吟着说道：“这个没问题。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今晚你已经让蒋怡做了太多了，你要适可而止，太露骨我怕引起女孩子反感，弄巧成拙……他们现在是暧昧阶段，蒋怡这女娃娃性格很是矜持，你不要太快撕破窗户纸，否则人家接受不了。”

    蒋芸馨觉得丈夫说得有理，点点头：“我晓得，慢慢来比较好。”后面就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再去骚扰蒋怡了。

    酒宴结束以后，赵齐安几个男生都喝得有点多，蒋芸馨怕他们出事，在旁边茶楼包了个房间让他们醒醒酒再说，方道洋和白雪梅也跟着去坐了会，大家铺开桌子打了一阵素麻将。蒋怡不肯去这种场合，跟蒋芸馨和赵明如告别以后就带着马欣离开了，骑了一会车，晚风迎面一吹，就感觉酒有点上头。

    马欣看蒋怡这样子就有点担心，皱眉道：“你现在这样子回家，阿姨不得扒了你的皮？”蒋怡被她这么一说，也有点担心起来，小声道：“那咋个办嘛？要不我们在外面多呆一下，醒了再回去？”

    这鬼知道要醒到啥时候啊？马欣皱着眉头想了想，倒给她想出个好主意：“要不你给家里打个电话，就说今晚在我家睡，不回去了？”

    蒋怡还真觉得是个好办法，笑着扭头看了马欣一眼：“还是马小姐脑子灵光。”马欣忍不住吐槽道：“灵光个屁，都是这个赵齐安，现在就害得你家都不敢回了，以后还不晓得要把你祸害成啥子样子！”蒋怡只得无奈地求饶：“哎呀我的马小姐，你就高抬贵手，少说两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