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韵丹自然不知道自己引起了赵清和诗诗的矛盾，自师从赵清之后她成绩便大幅度提高，本来学习一直只在中下游，这一年多来已经逐步提高到了班级前十名，父母惊喜之余也知道了原来背后有个叫赵清的学霸在帮助她，平时见她提起这赵清的语气和表情，当父母的都是过来人，如何不知道青春期的女儿已经芳心暗许了？

    自己这女儿长得有多美，历来有多少男生喜欢她，当父母的心知肚明，可从来没见过她对任何人假以辞色，现在女儿逐渐毫不掩饰对那个赵清的好感，当父母的就难免上心了，王韵丹的妈妈申霞还特地去学校大门的光荣榜看了看，回家跟丈夫悄悄说：“难怪丹丹喜欢他，那个赵清模样很周正，成绩又好，一看就是才俊。”

    王韵丹的爸爸叫王勇，这次女儿高二升高三的期末考试考到了班级第八名，这样的成绩对赵清他们来说跟学渣无甚区别，可对王勇来说却是从来没敢奢望过的优异成绩，两夫妻就动起了心思，王勇便找个机会对女儿说道：“丹丹啊，古人说尊师重道，那个赵清也算是你的老师，对你学业帮助很大……现在他毕业了，你应该请他来家里吃个饭，感谢一下才是。”王韵丹蹙眉道：“他不一定肯来，听说毕业了忙得很，他们同学天天都在聚会。”

    申霞笑道：“你不请，怎么知道他不来？你把廖莎也叫上嘛。”她对自己女儿的相貌魅力可是极有自信，根本不担心赵清会拒绝。王韵丹自己又何尝不想再见见赵清？听父母这么鼓励，便鼓起勇气跑去廖莎家里羞答答地提了一嘴。

    廖莎一听大喜，她本来跟康辉就一门心思要撮合这两人，坏掉林兴杰的好事，另外她一直像喜欢大哥哥一样喜欢赵清，自然希望他能跟自己身边最美的女孩子在一起，奈何她跟王韵丹家境都很普通，双方家长都是普通职工，在那个时候家里都没电话，只能跑去康辉家里给赵清打，赵清正好刚从南川回来在家里休息两天，接起电话问：“哪位？”

    廖莎笑嘻嘻地大声说：“赵清赵清！是我呀，莎莎！”赵清本来心情郁闷得很，听见是她就好了许多，也笑嘻嘻地说：“莎莎啊！有啥子事吗？”

    廖莎佯嗔道：“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赵清笑道：“没有没有……你是在哪里啊？”他知道廖莎家里没电话，故有此一问，廖莎回答道：“在康辉家里呢！我跟你说呀，你毕业了我们都很舍不得你呢！想到以后在学校看不到你了，心里还有点难过……”

    赵清大为感动，声音也变得轻柔起来：“没事啦！放假还是可以见到我的嘛！”廖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笑着道：“现在可不就是在放假吗？我们商量好啦，要请你吃饭，嘻嘻！”

    赵清笑道：“好好，我请你们吧！”廖莎道：“不要啦，我们去丹丹家里吃饭，她这次考到全班第八名，要感谢你呢！”

    赵清大是意外，笑道：“丹丹考得那么好啊！我记得她一开始是快三十名的成绩，现在进步那么大，是要庆祝一下！”廖莎嗯了一声：“就是嘛！你是最大的功臣，人家爸爸妈妈都想当面感谢你呢，嘻嘻！”

    赵清毕竟还是少年心气，虽然刚刚跟诗诗闹了矛盾心情郁闷，但廖莎这把他一捧，就忍不住有点得意了。这时王韵丹拿过电话轻声说道：“赵清……我是王韵丹，明天你有空吗？到我家来吃晚饭好吗？”她声音清丽，又略带点青春期少女特有的沙哑性感，赵清微笑道：“好！”

    他挂了电话就跑去李维家里。诗诗越说李维不自重，他心里就越赌气，偏要跟李维呆在一起，因此这两天都故意要在李维家里吃晚饭，李维知道他要来，早就在厨房准备了，赵清进得屋来，笑嘻嘻地跟外婆打过招呼，就准备找水壶泡茶，李维一边做饭一边微笑道：“早就给你泡好啦，放在桌上的。”

    赵清一边喝茶一边想：“这茶温温的，说明维维早就帮我泡好了，一直等着我来……她对我可真好，换了诗诗是绝对不可能为我做这些的。”

    他一想到诗诗心里就痛起来，转念想道：“可诗诗跟玉姐对我的好，只怕维维也做不到……如果我当年先遇到的是维维，她会像诗诗一样对我毫不嫌弃吗？会对我一直信任，支持，鼓励吗？”

    可惜很多过去的事情再也没办法假设，赵清忍不住叹了口气，强行把当年那个单纯娇萌的俏脸从脑子里晃走，扭头看了看满脸幸福笑容在厨房忙碌的李维，心里暗忖：“维维看上去真像个贤惠的妻子，可我这样三心二意的人，将来算得上合格的丈夫吗？”

    他自我评价了半天，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终归觉得应该不太算得上，那天诗诗对他的指责他当场听不进去，可冷静下来的确觉得自己有点花心，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有点渣”，可他生性如此，说好听点叫做“女人缘”好，说难听点就是招桃花不专一，一时半刻是不可能改掉的，也是不想改掉的。

    因为女人缘太好，他才少了很多珍惜，换成其他男同学比如李余，刘立，要是能得到诗诗和李维这样的女孩子任中一个的青睐，只怕都立即视若珍宝三生有幸，捧在手心里哄都来不及，决计不会像他这样还敢有其他红颜知己，更别提牛轰轰的为了另一个女孩子去跟诗诗赌气。

    另一方面他也的确有点冤枉，王韵丹对他来说就是个有些交情的校友同学；而李维呢，他是真正把她当成红颜知己，对她佩服尊重外加心疼，独独没有男女之间的情爱，只有诗诗才对他有着异性的吸引力，他脑子里面青春期男性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和冲动，一向可都是冲着诗诗去的。

    他在诗诗面前维护李维，跟当初维护吴萱的出发点是一样的，出于义气而已，可是对诗诗来说，吴萱只是个相貌普通的女孩子，丝毫不构成威胁，因此当初轻轻松松就让赵清过关了，还附送了一个初吻，但这次李维王韵丹可大不一样，一个是才貌双全的仙女，一个是市花级别的超级大美女，本来陈小溪就上窜下跳地挑得她心里烦躁，偏偏赵清又直眉冷眼地维护着她们，你让诗诗怎么不生气，不心寒？

    赵清跟诗诗闹矛盾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因此李维尚且一无所知，她做得晚饭，看着赵清恭恭敬敬地把外婆扶上桌，外婆年龄大了，总有些絮絮叨叨的，拿起筷子还没开始吃，嘴上就开始念叨：“清清呀，你说你就在重庆读大学多好啊……跑那么远干啥子呢。”李维看着赵清无奈的表情，掩嘴偷笑道：“婆婆，你已经说过好多次了啦。”

    外婆笑着道：“老啦老啦，记性不好，话又多…..”赵清赶紧安慰她：“没啥子，外婆喜欢说话我们就陪您老人家说，没事的。”外婆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伸手轻轻拍了拍赵清的手背：“清清是个好娃娃。”

    她说这句话之前李维就已经预判到了，因此也学着她的语气同时说了一遍，二人神同步让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外婆笑得差点呛到，李维赶紧给她拍拍背，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外婆捂着肚子说道：“哎呀，肚子笑痛了……”

    赵清笑道：“笑一笑十年少，外婆这一笑，又长寿十年。”外婆笑了一阵，又想到他很快要走了，忍不住神情一暗：“可惜你要去BJ读书了，不能多陪我老太婆笑一笑。”李维无奈地笑着纠正她：“成都，是去成都读书。”外婆喃喃地道：“哦，成都，成都。”

    赵清满眼忧虑地看了看外婆，这几年来她记性越来越差，有时候说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用重庆话来说就是老得有点“颠咚”了，才60岁出头就已经是风烛残年的景象，李维知他心意，用眼神示意他莫要声张，三个人吃完了饭，外婆又去客厅角落的蒲团上枯坐念经，赵清帮着李维把餐桌收拾了，二人坐下来安静了片刻，俱是心事重重，过了良久赵清才开口小声道：“维维，外婆这样下去会不会…..”

    他那时候尚年轻，还不知道“老年痴呆”这个病，因此半天说不出来这词，李维却知道他意思，秀眉微蹙，轻轻地道：“我求菩萨保佑，婆婆苦了一辈子，眼看再过几年就可以享我的福啦……”赵清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满是哀伤和同情，枉他平时伶牙俐齿，这会儿却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李维轻甩了一下长发，强做笑颜把话题扯开：“你这几天没去找贺诗诗吗？”赵清也是勉强一笑：“才一起从南川回来，也不能老是去缠着人家。”

    李维何等冰雪聪明的女孩，一听就知道不对劲，歪头看着他：“你们是不是又发生啥子啦？”赵清剑眉紧锁沉默不语，他虽然跟诗诗闹了矛盾，可他们仍然是情人而不是仇人，是以不想告诉李维自己是为了维护她才跟诗诗闹翻的，免得平白给诗诗树敌。

    可他这么沉默，就等于承认闹矛盾了，李维心里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只能轻轻握住赵清的右手，柔声道：“赵清，我不管你发生了啥子，我只希望你自己要开心。”赵清抬眸看着她道：“我知道……你不提她，我就不会不开心。”李维垂下眼睑，小声道：“对不起，我以后不提了……”

    赵清听她语气有些委屈，心里也就过意不去，反手轻握住她的手：“维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可别多想。”李维微微点点头，嗯了一声。

    赵清想起王韵丹来，不好意思地道：“维维，明天我不过来吃饭了，高二同学要请我吃饭践行。”李维抬头轻笑：“你呀，到处都是朋友。”她还没满18岁，语气却像个大姐姐一样宠溺，赵清心里甚是得意，晃着脑袋道：“何止到处是朋友，简直快桃李满天下了……哈哈！”他就把王韵丹考到班级第八名的事跟李维讲了，李维嗔道：“我看你呀，是桃花满天下才对，女人缘怎么那么好！”

    赵清看她眉眼弯弯的神情不似作伪，一时兴起，问道：“维维，假设你男朋友像我这样，你会生气吗？”李维脸上露出洞悉赵清心思的笑容：“我也不知道……大概要看我多喜欢他吧。”

    赵清大感兴趣，追问道：“怎么说？”李维歪头露出俏皮的笑容，回答道：“如果我不是很喜欢他呢，我就无所谓……如果我喜欢他呢，我就会介意……可如果我很喜欢很喜欢他呢，我又不想去介意了……”赵清呆了片刻，幽幽地道：“原来诗诗还是没有很喜欢很喜欢我。”

    李维听到这里就知道他跟诗诗发生了什么，她可不想有挑拨离间的嫌疑，赶紧道：“傻瓜！人和人不一样的！你可别乱想人家贺诗诗！”赵清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脸上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显然没怎么听得进去。

    李维无奈地暗叹口气，赵清这小孩耍赖的样子让她又好气又好笑，一时忍不住母性泛滥，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柔声劝解道：“好啦，开心点……还有两三周就要分别了，我可不想开学后想起你的时候老是这张表情。”

    因为赵清要来家里吃饭，王勇夫妇一大早就开始准备，这架势完全把赵清当成了贵客来接待，其隆重程度让王韵丹都觉得有点过了，她看着母亲忙前忙后地收拾屋子，皱眉说道：“妈妈！家里已经够干净了，没必要再收拾一遍啦！”申霞一边收拾一边笑着说：“多收拾一下没坏处嘛。”想了一想又吩咐道：“把你的卧室也收拾一下。”

    王韵丹羞得脸都红了，跺了跺脚：“妈妈你想啥子呢！他男孩子又不会进我卧室！”申霞回乎过来，不好意思地笑道：“对对……不过收拾一下也好，万一呢……”王韵丹兀自脸红红地道：“哪有啥子万一！”

    能去王韵丹家里吃饭，这在她的同学里绝对是可以吹一年的的经历，康辉就算知道这女神跟自己一点可能也没有，照样禁不住兴奋难已，刚过中午就兴冲冲地跑去拉上赵清，一路上满脸羡慕崇拜地看着他，饶是赵清脸皮极厚，也被他看得局促起来，臊着脸笑骂道：“你有毛病吗，一直这样看着老子？”

    康辉认真地道：“清哥，你晓得这事要是传出去，会有多少人恨不得吃掉你吗？”赵清懵头懵脑地问道：“这事？啥子事？去丹丹家吃饭的事？”康辉用力地点点头：“对！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呀！我今天也是沾你的光了！”

    赵清晒笑道：“就为这？就要食吾肉，寝吾皮？”他文绉绉的弄得康辉一时没反应过来，赵清看着他呆呆地样子笑道：“你晓得为啥子吃不着王韵丹家里的饭了吗？没文化呀，哈哈！”

    他二人说说笑笑找到了王韵丹家，申霞和王勇超级热烈地把他们迎进屋来，两夫妻笑嘻嘻地盯着赵清一直上下打量，赵清装作没注意，把手上拎着的一瓶酒放到桌上，礼貌地说道：“我也不晓得叔叔喝不喝酒，想了想还是送瓶酒来，万一叔叔要喝呢，嘿嘿。”王勇脸上都快笑出花来，连声道：“喝，要喝的！”转眼一看是一瓶剑南春，心里更是高兴，又说道：“小赵你也太客气了……今天是我们感谢你呢，你倒送礼物来。”

    申霞也笑道：“这还是我家里第一次有大学生来呢！”赵清假意谦虚道：“还没开学，还算不上大学生，现在高中不管，大学没进，属于两不管状态。”

    赵清对王韵丹根本没啥想法，因此跑来人家家里自在得很，不像康辉大气不敢喘一口地在一旁紧张局促得不像话。申霞看他毫不做作的样子心里就更加喜欢，赶紧安排赵清在客厅坐下，一边吩咐女儿：“丹丹，快去给同学们泡茶……没想到你们来这么早，茶都没来得及准备。”

    赵清抬眼看了王韵丹一眼，这姑娘居然看上去比康辉还要紧张，刚才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埋着头把下巴紧紧贴靠着喉咙，恨不得把脸都藏在两侧的长发里，心里暗忖：“怎么主人家反而这么局促了？”就开口笑道：“丹丹，这次听说你考得很好哟……好几个月没看到你，没想到进步那么大了。”王韵丹一边泡茶一边回应：“可我感觉很难再进步了，差不多到极限啦。”王勇在赵清身旁坐下，鼓励女儿道：“努把力说不定真能考上大学。对了小赵，你这次高考多少分啊？”

    赵清一边回答，一边用眼角余光扫视打量了屋子一圈，家具摆设不算豪华，但是非常整洁雅致，可见主人家虽然经济条件一般，却没有放弃对生活的品味要求，心里就增加了很多好感。

    众人听说他数学差两分就满分，总分超过清华录取线20分，都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王勇连连道：“不得了不得了。”赵清这个月来早就已经对这样的反应麻木了，又假意谦虚了一阵，问道：“丹丹你想考大学不？”王韵丹迟疑地回答道：“想是想，但我觉得我不行。”

    赵清哈哈笑道：“我有一计，丹丹想听吗？”王勇和申霞俱是大喜，同时扭头看着他问道：“真的？啥子办法？”

    赵清笑道：“丹丹读的文科对吧？我是理科生，帮不上啥忙，可咱们有文科女神啊……”王韵丹和康辉同时道：“李维？”

    赵清笑着点点头：“别的不说，她留下来的学习资料反正也用不上啦，你都拿去全部做一遍，考大学只怕会有希望了……”王勇一拍大腿：“早知道请小赵把她也叫上嘛！”

    李维活到快18岁，少数几次在外面吃饭几乎都是因为赵清在，否则任何聚会都不会参加，只因为她要照顾外婆，生性又淡雅不喜欢热闹，王勇要想请她来吃饭还真得让赵清出面才行，不过赵清也懒得提这一节，只是笑道：“有空我带丹丹去找她便是。”申霞迟疑着问道：“你跟她关系好吗？我怕丹丹贸然去找她不太好？”

    赵清嗨了一声：“阿姨不用担心，我跟她关系很好，兄妹一样，丹丹是我的朋友，那就是她的朋友。”

    赵清正在显摆呢，就听见有人砰砰敲门，王韵丹嘻嘻一笑：“莎莎来啦！”赶紧去开了门，然后就看见廖莎风风火火冲进来：“赵清！赵清！来得那么早啊！好久没见到你啦！嘻嘻！”

    她也的确是好久没见着赵清了，冲过来拉着他手臂又摇又跳，赵清连声求饶：“散架了散架了，冷静，冷静！”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廖莎也不好意思地嘻嘻笑着停下来，仔细注视他片刻，歪头道：“又变帅了呢！”

    赵清现在刚满18岁，正是青春之花开得最盛的时候，身材又高大匀称，充满力量美感的肌肉轮廓哪怕衬衫都遮不住，年轻男性的吸引力横溢，别说廖莎跟王韵丹这些女孩子，就连申霞都看着他莫名舒服得很，赵清被廖莎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正想扯开话题，偏偏廖莎又扭头去问王韵丹：“丹丹，你说是不是？”

    王韵丹偷笑道：“是，是，你赵清哥哥最帅。”廖莎大是得意，转头对赵清道：“你看，丹丹都说你最帅。”

    申霞见他们进入年轻人话题，就知趣地借口要做饭，拉着王勇去厨房了，赵清大次次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问：“丹丹，小林子最近怎么样啊？他考得好吗？”

    王韵丹愣了一愣，回答道：“林兴杰？还是那样吧，进了文科班以后他跟我不是同桌了，具体情况也不太了解。”赵清追问道：“考多少名你也不知道？”王韵丹摇摇头。

    赵清佯作恨恨地道：“孺子不可教，可惜了我的那些学习资料。”廖莎哼了一声：“他反正家里有钱，学不学习都一样，脑子笨的人学了也白学。”王韵丹轻轻拍了她一下：“哎呀，不要这样说同学。”

    廖莎看看吃饭还早，张罗着四个人玩了会扑克牌，赵清玩得心不在焉的，廖莎敏感一些，问道：“赵清，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赵清勉强笑道：“没啥子。”廖莎看他这模样就知道肯定有啥子，缠着他追问：“跟我们说嘛！”

    王韵丹轻声道：“是我们招待不周，让你不开心了吗？”赵清听她这么一说可就不敢再敷衍了，赶紧道：“不是不是，最近遇到些……感情困扰。”

    他这么一说，大家可就来劲了，连王韵丹都忍不住精神一振，高中生最喜欢的就是这话题，何况这还是关于赵清。廖莎牌也不打了，站起来换到赵清身边一屁股坐下，一把挽住他手臂，笑眯眯地说：“说嘛，说嘛，啥子困扰？”

    赵清快被她气得笑起来，说道：“莎莎你这是啥子态度？我是遇到感情困扰，又不是遇到感情滋润！”王韵丹也偷笑起来：“莎莎你冷静一点。”廖莎满不在意地说道：“有啥子大不了……有丹大美女在这里，啥子困扰不能给你解决掉，嘻嘻！”

    王韵丹听她这话似有深意，赶紧欲盖弥彰地嗔道：“莎莎你说些啥子呢！我又不是情感专家！”她嘴上硬得很，可一张俏脸已经开始红霞乱飞，眼里秋泓漓漓，赵清看了她这宜羞宜嗔的样子一眼，心里忍不住翻过一个念头：“这妹子的确是长得真好看……全校恐怕只有维维和诗诗能跟她相比。”

    他却不知道自己这想法还是保守了，王韵丹的美貌恐怕整个城市也没多少人能跟她相比。康辉倒是聪明，试探着问：“清哥，是跟贺诗诗吗？”

    赵清皱眉点点头，廖莎催问道：“说嘛，发生啥子了。”赵清这几天心中郁闷，但一直没跟任何人说过，昨天跟李维也只是浅提即止，今天在这群不太相关的低年级同学面前突然起了谈性，他回忆了片刻，方才开口说道：“88年的时候，我初二下学期转学过来的……”

    大家一看他这架势，竟是要完整地讲述自己的故事，不禁喜出望外，竟然不自觉地摆出上课听讲的姿势来。

    只听得赵清缓缓说道：“我以前呢，很叛逆，性子也很暴烈，每天就跟着社会上的大哥啊，兄弟啊，出去打架，混社会，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挨刀子，后来我妈妈实在看不下去啦，就硬把我转到这个学校来……”

    “其实当时对我来说，去哪个学校不一样？反正都是自暴自弃，以后考个技校当个工人，一辈子混吃等死罢了。”

    赵清慢慢地讲述着自己的过往，自己曾经和诗诗的点点滴滴，后来又如何认识李维，帮她打架，如何成为灵魂好友，陈小溪如何几年如一日地坏他的事，直到几天前终于和诗诗分手，大家静静地听完，廖莎拉着脸恨恨地说道：“那个陈小溪可真坏！”康辉早就听李余说过陈小溪的事情，在一旁连连点头赞同：“我晓得她，我表哥说她坏得很，丑人多作怪。”

    赵清在讲故事的时候没有提具体分手的原因，只是说为了点小事就闹了大矛盾，是以王韵丹还不知道这事跟自己也有关，她思索片刻，出言安慰道：“赵清，贺诗诗身边有这样的朋友是很麻烦，你只能耐心一点，等她后面慢慢明白过来了，就好办了。”廖莎就不干了，反驳道：“那她万一明白不过来呢？难道赵清一直等着？”

    赵清没去接她们的话题，自嘲地一笑：“话不投机……话不投机，没想到我赵清为了诗诗发奋图强努力了四年，最后竟然是个话不投机的结局。”

    廖莎跟诗诗毫无交情，因此很难共情，她嘻嘻笑道：“赵清，你莫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说不定很快就找到更好的呢！”扭头看向王韵丹：“丹丹，你说是不是。”一边说一边还悄悄眨了眨眼睛。

    康辉赶紧在旁边捧哏：“对的对的，清哥你莫难过，比贺诗诗漂亮的女孩子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他说罢也贱笑着看向王韵丹，学着廖莎眨了眨眼。

    王韵丹正局促呢，赵清却道：“不是漂亮不漂亮的问题……”他说到这里又觉得自己有点假，便改口道：“当然诗诗肯定很漂亮，不过这不是我喜欢她的唯一原因……她那时候对我太好了，全世界都看不起我的时候，只有她一直对我有信心，一直支持我，鼓励我……”

    “我后来跟维维也说过这个话，在你落魄的时候对你好的人，绝不可辜负。”

    他抬头看了看大家，问道：“你们说，我这算是辜负诗诗吗？”

    廖莎是无条件站在赵清这面的，她气鼓鼓地说：“我觉得不算！是贺诗诗要跟你分手，又不是你要跟她分手。”扭头追着王韵丹表态：“丹丹，你说呢！”

    王韵丹抿了抿嘴，细声细气地道：“谁先提出分手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背后的原因。刚刚赵清也没说具体为了啥子闹矛盾，我就当性格不合，或者有些事情理念不同吧……”

    她抬眸看了看赵清，发现他正专心听自己说话，并没有什么不耐烦的神情，便略略放下心来，继续说道：“赵清……你不用在乎辜负的问题，只需要想想贺诗诗对你的好，值不值得你去改变自己。”

    她本来用自己为数不多的感情理解一本正经在开解赵清，哪晓得赵清突然展颜一笑：“丹丹，你还说你不是情感专家……我看你说得比专家还好！”大家都嘻嘻笑起来，王韵丹大为局促，忍不住皱眉跺了跺脚：“哎呀你这人！”

    廖莎甚觉有趣，认识王韵丹两年了，何曾见过哪个男生敢这样调戏她的？因此也从来没机会见过王韵丹这种羞涩情态。漂亮女孩但凡含羞带臊起来都是美得不要不要的，康辉都看得快傻掉了，赵清笑着看了他一眼：“康辉，口水，口水擦一下。”一边做了个擦口水的手势。

    他四个人笑的笑，羞的羞，闹成一团开心得不得了，申霞在厨房听到，颇有感触地笑着对丈夫说道：“女儿长大了。”

    王勇自然知道她什么意思，悄悄道：“总有这一天，早迟的事情。”申霞也小声道：“这赵清看着还可以，等下你问问他家庭情况。”王勇迟疑道：“太早了点吧？八字没一撇的事情。”

    申霞轻笑着瞟了丈夫一眼：“我不是那个意思。咱们这女儿长得多漂亮你又不是不晓得……任何跟她交往的男娃儿，都得把好关才是，不然万一八字有一撇了，后悔都来不及。”王勇连连点头，有理有理。

    申霞又小声道：“我还从来没见过丹丹跟男娃儿这个样子，应该是喜欢上他了。”王勇笑道：“他人又周正，性格也好，前途也光明，招丹丹喜欢很正常。”申霞微微皱眉道：“性格这东西哪有一两次就看出来的，你当爸爸的要冷静一点。”

    王勇道：“丹丹跟他认识那么久了，是个啥子性格她心里应该有数。”申霞兀自不同意，反驳道：“那有些人谈恋爱好几年，等到了结婚才发现性格不合的，大有人在嘛。反正你莫着急，慢慢观察再说。”

    吃饭的时候王勇就存着心思劝酒，多年以后赵清才知道咱们中国管得真的松，这要是在漂亮国，21岁以下的人喝酒都要被抓起来训诫一番。他本来这几天就郁闷着，又不想拂了主人家的意，哐哐哐陪着王勇一顿喝，两个人居然轻轻松松就喝掉了一斤白酒，申霞咂舌道：“赵清你酒量那么好。”赵清笑嘻嘻地道：“叔叔酒量也好。”

    王勇其实酒量比不上赵清，毕竟半斤白酒下肚，又上了点岁数，不像赵清这样正是身强力壮酒量好的时候，这会舌头已经有点大了，嘴上就有点缺把门的，笑眯眯地拉着赵清的手说道：“小赵啊，你考起大学前途无量，可丹丹你也不能不管了。”

    赵清虽然还没大醉，毕竟也是半斤白酒喝下去了，什么话都敢接：“叔叔放心，一定管！丹丹那么认真的女娃儿，掌握了学习方法一定能考上大学！”

    他扭头看见王韵丹已经满脸绯红，便笑嘻嘻地说道：“丹丹，开学以后给我写信嘛！学习上有啥子问题都可以告诉我，我也可以跟你分享一下大学生活……我等下把通信地址给你。”

    廖莎唯恐天下不乱地挽着王韵丹手臂嘻嘻直笑：“我也要写！”赵清开着玩笑道：“可以可以，学习上的事情我都管，感情的事不管。”廖莎摇着王韵丹的手臂嗔道：“丹丹你看嘛！他欺负我！”

    赵清这一场酒喝得醉醺醺的，直接把王勇给灌翻了，喝完的时候已经快八点钟，他拒绝了廖莎和康辉要送他的提议，趁着重庆夏天晚上的习习凉风，摇摇晃晃地一路往家走去，他孤身一人就无所谓，把衬衫脱了搭在肩上，一身腱子肉就露在外面，一路上就难免有浓妆艳抹的社会女青年眼热热地调戏他。

    他这时还是个小处男，根本不晓得自己这一身的肌肉对那些食髓知味的女人意味着什么，脑子里就不自觉地浮现出三个字“不自重”。

    这三个字一跳出来，他立刻就想起诗诗了，酒精对情绪有催化扩大的作用，他顿时挡也挡不住地好想念诗诗，不知不觉就往诗诗家方向走去，可当他真到了诗诗家楼下，又始终提不起勇气上去敲门，索性远远地找了个花台坐下，曲腿抱膝，仰头呆呆地看着诗诗家的窗户，心里想道：“不晓得诗诗现在做啥子呢？”

    他还有不到三周就要去成都读书，心知这期间要是见不着诗诗，那就要等到寒假才有机会了，可是那天在南川大家把话说得那么绝，他现在真没信心诗诗会再理他，或者就算理他，态度只怕也不会太好，思来想去的居然手脚有些发软，真是想上去又不敢，想走也舍不得，只能郁闷地坐在那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他不停地回忆着以前的诗诗，又苦恼于如今诗诗的变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看见一对年轻男女远远地并肩缓步走过来，那女孩俏丽的身影他这几年可是再熟悉不过了，不是诗诗又是谁！

    赵清坐在阴影中，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两只耳朵嗡嗡作响，一时呆若木鸡。

    1992年9月初，赵清跟李余搭伴登上了去成都的火车，李维跟何颖把他们送到火车站，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们进站，随后逐渐消失在人流之中，这才转身结伴回家。回到家里之后她环顾周围，彷佛到处都有赵清曾经的影子，忍不住心里一痛，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秀眉微颦一言不发。

    何颖看她这样子心里就明白咋回事，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挽着她手臂轻声问道：“维维姐姐，你想他了，是不是？”

    李维轻轻地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已经是泫然欲泣，何颖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同情，柔声安慰她：“也就一个学期嘛，寒假就能见到了啦！到时候小别胜……嘻嘻！”李维被她说得面红耳赤，一时间连伤心都忘了，咬着下嘴唇轻轻打了她一下。

    何颖就算自己是个女孩子，也觉得李维现在这样子好看得紧，忍不住由衷地夸道：“维维姐姐，你长得真的真的很好看。”李维知她说的是真心话，勉强微笑道：“颖颖，好看有什么用呢？”何颖撅着嘴道：“好看，我哥哥才喜欢你呀！”

    跟四年前才认识何颖的时候不同，李维现在已经是大学生成年人，加上伤心于赵清的离开，心防也就打开了，不再像以前一样羞于谈论自己感情的事情，她转眸看着何颖，轻声说道：“颖颖，你知道吗，你哥哥身边从来不缺好看的女孩子。”

    何颖大为震惊：“真的？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啊？”李维略显惊讶地问道：“是吗？你没见过贺诗诗？”何颖茫然摇头道：“她是谁？我从来没听过。”

    李维不知怎么的，暗地里竟然松了口气，回答道：“那个贺诗诗，是你哥哥以前的同桌，长得很漂亮……你哥哥当初就是为了她才发奋图强的。”何颖以前从没听过这内情，兀自不服气地道：“有多漂亮，能有你漂亮吗？”

    李维看她这护犊子的样子又是感激又是好笑，想了一想，起身把自己文科班的高中毕业照翻了出来，问道：“这里面有她，你能猜到是哪个嘛？”

    何颖大感有趣，拿起照片扫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李维，指着照片中一个女孩道：“这个？”李维点点头：“你一眼就找出来啦，你说她好不好看？”何颖情感上很想坚决否认，可迟疑了片刻还是老老实实地道：“是……是很好看。”

    李维点点头：“她对你哥哥来说，可比我重要多啦……”何颖切了一声：“我看不见得！真那么重要，我怎么从没听我哥哥提过她！”李维看了这傻姑娘一眼，微笑道：“就是因为很重要，他才没跟你提过……”

    何颖似懂非懂地看着李维，李维接着道：“你是他妹妹，所以他会跟你提他的好朋友，也就是我。而贺诗诗呢，是他心里爱着的人，他感情上的事情自然跟你提不着。”何颖讶然道：“维维姐姐，你是说我哥哥只是把你当朋友？”

    李维缓缓点点头，拿起桌上的茶叶罐子，幽幽地道：“这些茶叶，是你哥哥带过来的……他每次来，我就给他泡一点……现在茶叶喝光了，他也离开啦……”说罢轻轻地叹了口气，眼里已是泪光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