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维维
元旦一过,没多久大学第一学期就结束了,赵清的学校最先放寒假,他思家心切,也顾不上等谢安惠和李余了,放假当天就买了火车票回到重庆,在菜园坝火车站下车后已经是凌晨,他这是第一次离开家乡那么久,现在回来看什么都觉得亲切,就连坐公交车的时候听到其他人聊天骂脏话都觉得如聆仙乐,一路微笑着到了家,刘晓红早就等着了,开门就抱着他一顿猛亲,然后仔细打量了他一下,说道:“长大了呢……胡子都长出来了。”
母子久别重逢,说了很久的话,刘晓红问了他大学生活,又问:“你跟贺诗诗怎么样啦?”赵清皱眉道:“早就分手了。”
刘晓红叹了口气:“她妈妈之前还打过电话给我说这件事……你们两个好好聊聊嘛,至于搞成这样。”
赵清也叹口气:“妈妈,贺诗诗瞎了眼。”刘晓红吃了一惊,还以为儿子因爱生恨,嗔道:“怎么能这样说人家。”
原来那天在陈泉家里,白雪梅喝了点酒,后来拉着赵清爆料,她男朋友陈雷在川外有个同宿舍的同学,大学男生晚上熄灯以后都不愿意睡觉,躺在床上天南海北瞎聊,俗称“卧谈会”,那同学每每在卧谈会的时候吹嘘自己如何“泡到”系花贺诗诗的光荣事迹,陈雷给白雪梅写信讲诉自己的大学生活,自然而然就写了进去。
关键是这位男同学一向以自己风流为荣,在学校里面除了追求贺诗诗之外,还在其他系“泡”了个女孩,两个女朋友互相不知道彼此存在,这男生尤其以此自得,而且也的确引起了其他男同学们的强烈羡慕。
白雪梅趁着酒劲爆了料,冷静下来又怕赵清把这事告诉贺诗诗,连累到自己男朋友“泄密”,就请求赵清不要说出去,赵清自然承诺了她,保证不会去跟贺诗诗说。
刘晓红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才道:“那这可怎么办?诗诗那么乖的女娃儿,就这样被坏男人骗?”
赵清缓缓地道:“有啥子办法呢?我当时只是跟李维关系比较好,她就大发醋劲,说人家不自重…..现在怎么样呢?遇到真正的花心男人了,摆明了就是玩弄她。”
刘晓红迟疑道:“要不我去跟她妈妈说?”赵清赶紧阻止:“千万别!你一说,事情就越搞越大,最后肯定牵扯到陈雷身上……我以后没办法做人了。”
刘晓红气鼓鼓地道:“可我想不通,本来好好的是我家的乖儿媳妇…..”赵清皱眉打断她道:“啥子叫你的儿媳妇……人家可没同意,咱们不要自作多情。”
刘晓红瞥了儿子一眼,揶揄道:“啥子叫自作多情?你连岳父岳母的酒都敬过了!还要一辈子孝敬他们呢!”赵清被说得莫名烦躁起来,忍不住跟母亲发起脾气:“哎呀不要再提这个事了。”
他坐了一晚上火车,这时也疲倦了,给李维家里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心想维维应该还没放学,就洗了个澡回到房间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心里想着李维,算算差不多要放学回家了,想给她一个惊喜,就跟刘晓红打了个招呼,就跑去李维家里,敲了半天门,李维外婆慢腾腾地走过来开了门,一看是他又惊又喜,笑道:“哎呀!是清清回来了呀!”
赵清满脸笑容,大声道:“外婆!是我!你好吗?”外婆连声道:“好!好!”
赵清进得屋来,外婆亲热地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赵清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问:“外婆,维维等下回家吗?”外婆笑眯眯地道:“要回来的,她每天都回家。”
赵清这才放下心来,转眼看到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大为好奇,问道:“外婆你练毛笔字啊?”外婆道:“不是,我在抄经书。”赵清问:“抄经书干啥子啊?”外婆解释说:“初一、十五我们都要去庙上,把抄的经书烧给菩萨老爷。”顿了一顿又叹口气:“可惜年龄大了看不清楚,抄得慢。”
赵清也不知道抄经书烧给菩萨老爷是佛教的什么流派,笑道:“嗨!我来帮你抄嘛!”外婆大喜,连声道好,赵清笑嘻嘻坐到桌子前,提笔抄起来,他毛笔字功底不错,硬笔书法又好,写了几个字,外婆在旁边忍不住大加赞叹。
也不知道抄了多久,终于听见大门钥匙开锁的声音,赵清激动地抬头一看,那个窈窕俏丽的女孩不是李维是谁?李维开门突然看见家里多了个人,惊讶之下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日思夜想的赵清!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了几秒,李维才开口道:“你回来啦……”她尽量装作平静,可微微颤抖的嗓音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激动。赵清站起身来,微笑道:“是,今天刚到。”外婆在旁边笑着说:“清清等你好久了。”
李维强忍激动,移步走到赵清面前,抬头仔细打量他片刻,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庞,柔声说:“几个月不见,感觉你长大了好多呢……”赵清点点头:“我妈妈也是这么说……维维,你也长大好多了,更好看了。”
李维又是害羞,又是欢喜,轻声说:“好久没听见你叫我维维了。”赵清放声大笑,高声道:“那我今天让你听个够!维维!维维!维维!……”李维噗嗤一笑,嗔道:“傻瓜!还是跟以前一样!”
过了好半晌,两人久别重逢的激动才慢慢褪去,李维一边穿围裙一边微笑着问:“晚上就在这里吃吗?今天我多给你做几个好吃的菜。”赵清笑嘻嘻地道:“好!”他站在旁边看着李维做饭,突然贱兮兮地问:“维维,大学里面有男娃儿追你吗?”
李维白了他一眼:“你觉得呢?”赵清道:“肯定排着长队!”李维抿嘴一笑,并不回答他这问题,反而是逗着问他:“那你呢,在大学有没有碰着好看的女同学?”
赵清苦着脸道:“维维你也晓得我们是理工科,我们班上的女同学呀……哎呀呀……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李维偷笑:“啊哟,那可真委屈你了。”
赵清大为赞同:“可不是吗!尤其是跟你维维一比,那些女同学简直就是一窝野猪。”李维嗔道:“哪能这样子说自己同学!人家也许样子不好看,可心灵很美呢?”
赵清老老实实地道:“我说真的呀……我连我班上女生的名字都认不完,平时从不跟她们有交道,鬼大爷才去关心她们心灵美不美……在成都天天看她们,眼睛都快瞎了,所以回来赶紧来看看维维,养养眼。”
李维心里甜蜜蜜的,微笑道:“你呀,就是好色,只喜欢漂亮女孩。”她语气里满是宠溺,赵清辩解道:“寡人有疾,寡人好色……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李维这时突然想起王韵丹来,打趣道:“对啦,说到美女,你啥时候去看你的王韵丹王妹妹呀?”赵清一呆:“啥子叫我的王妹妹?怎么突然想到她了?”
李维道:“她前几天才来找过我呢……她这次期末考试成绩可好了,考到全班第三名了。”赵清讶然:“哦是吗?可是她来找你干啥子呢?请教学习?”李维点点头:“请教学习,也聊聊天…….”她偷笑了一下,抬眸看了赵清一眼,接着道:“人家王妹妹可是一直心心念念地想着你呢,一直问你啥时候放假。”
赵清被她这话说得甚是得意,摇头晃脑地道:“想着我也没用…..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论百家姓咱倆是站一排的,她得排在你后面好几位。”说罢嘿嘿奸笑了几声。李维微笑道:“哎呀,赵公子,赵老爷,可美死你老人家啦。”
赵清得意洋洋地笑了几声,突然正色说道:“维维,过不多久就是你十八岁生日了哦。”李维愣了一愣,道:“嗯……日子过得好快……马上就要十八岁了。”赵清悠悠地道:“是啊,白驹过隙……我们当初认识的时候,你才十四岁吧?”
李维纠正道:“十三岁。”赵清喃喃地说:“一晃好几年过去了……我记得是89年春节那次,我第一次来你家。”李维轻轻嗯了一声,两人都沉浸在回忆中,一时无语。
过了良久,李维才开口问道:“赵清……你跟贺诗诗有好转吗?”赵清嗨了一声:“没有任何联系往来了。”李维也不知道该喜该忧,叹口气道:“你就一点也不想她吗?”
赵清干笑道:“想她做啥子,人家都有男朋友了。”李维大吃了一惊:“那么快?!”赵清装作如无其事地耸了耸肩,说道:“很正常啊,苏玉娜都有男朋友了。”
他差点忍不住把陈雷的爆料告诉李维,想了一想还是别说的好。
他们聊了一阵,李维做好了晚饭,赵清去把外婆扶了过来,李维外婆笑眯眯地一边就座一边道:“清清乖得很,刚回来就来看我这老太婆。”赵清老脸一红,他明明是赶着来看李维,顺便看看外婆,不过嘴上也没否认,顺着杆子爬:“看到外婆身体好,我也很开心,嘿嘿。”外婆也慈祥地道:“清清回来了,家里热闹,我也开心得很。”
这时电话叮叮叮地响了起来,李维赶紧过去接起电话,对面一个女孩急匆匆地问:“维维姐姐!我哥哥是不是在你家啊?”李维微笑道:“颖颖啊……是啊他在,要他接电话吗?”
何颖开心地道:“不用啦!我现在过来,嘻嘻!”李维道:“好好,你快一点,我们刚准备要吃饭。”何颖欢呼一声:“来啰!”
李维微笑着挂了电话,回到餐桌,赵清嗨了一声:“颖颖消息可真灵通!”李维道:“那我们等她一下。”
赵清摇头道:“等她干啥子,我们吃我们的,边吃边等。”伸手就去夹菜,李维轻轻拍了他手掌一下,嗔道:“你这哥哥怎么当的。”
赵清只能讪笑着缩回手,好在何颖家不远,没过多久就“飞”过来了,气还没喘匀呢,就大声抱怨:“哥哥!回来都不跟我说!脑子里面只想着维维姐姐!”赵清嘿嘿笑道:“跟你说不着!”何颖嘟着嘴,气鼓鼓地把赵清从李维身边赶开,一边坐一边撒着娇道:“维维姐姐你看嘛!他就会欺负我!”
李维赶紧哄着她:“颖颖不生气,我们不理他!”何颖得意地朝赵清耸耸鼻尖做了个鬼脸,邀功道:“哥哥你不在的时候,还是我经常过来帮你陪维维姐姐的呢!”李维挽着她手臂微笑道:“颖颖最好了。”
赵清此时却大煞风景,开口问她:“颖颖,你成绩如何啊?今年有信心考大学不?”
这是他对付何颖的杀手锏,何颖一说到学习就气势顿无,忸怩道:“哎呀那么久没见了,一见面就问这个……”李维抿嘴偷笑,赵清嘿了一声,摆出长辈的架子教训道:“身边守着维维这样的文科女神,你居然不好好利用……我跟你说,我们有个学妹,以前成绩很一般,现在靠着维维的帮助,都考到全班第三名了……”
何颖不耐烦地打断他:“哎呀我晓得我晓得!王韵丹嘛!”赵清一下给她搞得不会了,惊讶地问:“你怎么晓得?”李维轻声解释道:“有一次她们两个同时来找我,在我家遇到了。”
何颖气愤愤地看了赵清一眼:“哥哥你不要成天花叉叉的,一会贺诗诗,一会王韵丹,有维维姐姐了还不够吗?”她一把反挽着李维的手臂,大声宣布:“我跟你说,反正除了维维姐姐,我谁都不认!”
李维大吃一惊,她想不到这妹子如此奔放直接,担忧地转眸看了一下赵清,心想他可千万别以为这是自己在背后教何颖说的。
她却是多虑了,赵清恐怕比她自己还了解她的品格,怎么都不会往那方面想,反而是嘿嘿笑道:“贺诗诗就罢了,王韵丹一个学妹而已,又哪里惹到你了?”
何颖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撇了一下嘴角,放下手中的筷子,清了清嗓子,细声细气地道:“维维姐姐,赵清跟你说过他什么时候放假吗?…..维维姐姐,赵清最近给你写信了吗?他好久没给我们回信了……”她这模仿王韵丹说话的样子惟妙惟肖,逗得李维都眉眼弯弯地轻轻打了她一下。
赵清也被她逗得一下想起了王韵丹平时说话的样子,微笑道:“颖颖你学得可真像。”何颖指着他夸张地叫了起来:“哎呀呀!你看你看!你看你自己这一脸浪笑,真贱!还啥子‘一个学妹而已’!哼,真不晓得你在她本人面前会是个啥子贱样子!”
这下不但是李维,连她外婆都被逗得忍俊不禁,虚起眼睛回忆了一下,说道:“那个女娃儿是长得很漂亮。”转头又嘱咐赵清:“清清是个乖娃娃,可不兴三心二意的哟。”
李维甚是窘迫,轻声道:“婆婆,你说啥子呢……”赵清赶紧替她解围:“外婆你放心,我清清绝对不会三心二意。”心里却自洽道:“我只是说我不会三心二意,可没说我不会四心三意,五心四意……”
李维哪知道他这些龌蹉念头,心里又是甜蜜又是羞涩,柔声道:“好啦好啦,你们两兄妹别斗嘴了,快吃吧。”
赵清嘻嘻笑道:“好,维维你陪我喝杯酒吗?”李维点头道:“好!”倒了点啤酒,陪赵清喝了一杯。
李维外婆年龄大了,食量甚浅,加之又是吃素,草草吃了几筷子就笑眯眯地下桌去念经了,赵清悄悄说:“外婆看上去身体还可以。”李维道:“还好,她们一起信佛的那些师兄最近经常组织在庙里活动,她有人说话,精神就越来越好了。”赵清十分欣慰,笑道:“那就好。”
何颖插嘴问道:“哥哥,今年春节我们还是来维维姐姐家里过吗?”李维被她问到心里了,扭头看着赵清,赵清笑道:“那是自然….老规矩,咱们以后每年都来维维家里过,嘿嘿。”李维心里十分欢喜,嘴上却道:“那可太好了,可是你爸爸妈妈不会介意吗?”
赵清还没来得及回答,何颖便抢着道:“不会不会!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家里人太多了,少了我们两个根本看不出来,嘻嘻!”赵清也点头道:“他们反正都是打麻将,有没有我们根本无所谓。”
他们三个有说有笑吃完了饭,何颖帮李维收拾好,依依不舍地道:“哥哥,维维姐姐,我要回家啦……你们两个慢慢聊,嘻嘻。”赵清笑道:“快滚快滚。”
这时外婆也知趣地早早进屋睡了,赵清跟李维总算有机会真正独处。李维今天陪赵清喝了不少酒,这会一张俏脸轻飘红霞,在灯光下娇如凝脂,艳若桃花,赵清看得有点儿痴了,借着酒劲情不自禁地道:“维维,你可真好看。”
李维这一生也不知道被多少人夸过好看,早就听到麻木,独独从赵清嘴里说出来效果大为不同,她害羞地低头一笑,小声说:“你身边好看的女娃儿还少了吗?”
赵清正色道:“是不少,可是对我来说,没有哪个能够跟你相比……我这么说吧……”他沉吟片刻整理了一下语言,接着道:“你晓得我以前多喜欢贺诗诗,可失去她以后我总算还是能恢复过来,该吃就吃该笑就笑……”
“可是维维,如果我生命中失去了你,我真的不晓得我能不能扛过去。所以我自己明白,不管你跟我是啥子关系,红颜知己也好,良师益友也好,或者……什么关系都好……你在我心目中,其实比谁都重要。我谁都可以失去,唯独不能失去你。”
他说得动了情,终于忍不住把自己和诗诗在南川分手的真正原因告诉了李维。李维从十三岁起喜欢上赵清,在贺诗诗的阴影下苦恋他这么些年,今晚听到他吐露心声,只觉得自己这些年默默的付出和忍耐总算没有白费,又听说赵清是为了自己才失去了诗诗,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欢喜又是愧疚,真可谓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伸手摸摸他的脸,柔声道:“傻瓜,你不会失去我的……只要你愿意,维维就可以……可以一辈子陪在你身边。”
她微笑着看了赵清片刻,又道:“倒是你外面那些情债,王妹妹啦,还有你在成都的什么妹妹们,你要好好处理,莫伤了人家女娃娃的心……可不是人人都能容忍你花心的。”
她说到这里嫣然一笑:“你这花心大萝卜,要说你在成都没有几个好妹妹,我都不相信。”
赵清一下想起潘洁来,顿时心虚地尬笑了两声,李维何等冰雪聪明的女孩子,立刻就知道自己说中了,嗔怪地打了他一下:“小骗子,下午还信誓旦旦说在成都没有认识漂亮女孩子,说得跟真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