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珠赶到时，胡琛依然在忙。

    她照常将马绳扔给家丁打扮的暗卫，独自一人走上前若无其事笑着打招呼。

    “好久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忙啊”

    “你来啦”，胡琛眼里都是惊喜。

    他亦然丢下顾客小跑着向她走来，手里还是那件半新不旧的棉衣。

    “你也是，一大早骑马过来，连个斗篷也不穿，还没出正月，风凉”

    话音未落，棉衣已经披在肩头。

    景珠笑着顺手又裹了裹，跟着他走向摊子。

    “急着见你么，昨天我母亲带着我看烟花，我百般脱不得身，不然我一定来寻你”

    胡琛一愣，不好意思垂下头：“原来是这样”

    “那你有没有等我？有没有给我准备什么东西？”，景珠笑眯眯凑上前。

    少年的脸骤然红得滴血：“自然等你，东西也有预备，只怕你一个富家大小姐不稀罕”

    去年没陪她看烟花心里已经有内疚，今年依然没看成，说来说去都是他的错。

    想到此他更加内疚：“珠儿妹妹，我……”

    景珠笑着打断他：“不必多说，你我都有不得已的难处，咱们不纠结这些了”

    “你倒说说，今年给我预备了些什么？”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一身红衣愈发衬得她肌肤白里透红，满身灵动，让他不由联想起辽东深山白雪里最优美的红狐。

    狡黠、美丽，冰雪聪明却难以捉摸。

    “对不起珠儿妹妹，今年的礼物，不是一整年的了”

    去年他们相约集市买了鸳鸯灯，还替她买了一整年的礼物，他们还约了来年。

    可惜今年两人连面也不得见，说不上谁食言，只是觉得愧疚。

    “只有一双玉兔，希望珠儿妹妹不要嫌弃”

    青衣少年从袖中托出一对洁白细腻精雕细琢的玉兔，玉质算不上好，雕工也一般，只是那兔子的神色憨态可掬。

    景珠看一眼就喜欢上：“真好看，这是从哪儿来的？？”

    “是我自己买下来玉石亲自请人雕刻的，不是什么好玉，雕工师父技艺也一般，可……”

    “我很喜欢，确定送给我的吗？”，景珠再一次打断。

    “喜欢就好”

    胡琛亲自替她戴在脖子里一只，剩下的一只自己戴上。

    “这样等我离开，我们也能时常感知到彼此”

    景珠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爱不释手把兔子捧在掌心，喜欢得了不得。

    “多谢，每年过来都要你破费，我实在过意不去”

    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塞给他：“这是我的私房钱，多的可没有了，算我们两个一起置办的吧？”

    胡琛原本不要，是景珠一再坚持他才肯接下。

    两人又嘀嘀咕咕凑到一起说了许久的体己话。

    一个说‘我马上要回辽东了，咱们明年再见，你要保重’。

    一个含泪依依不舍，‘又是一年，实在不行我会去辽东找你的’

    小女儿的感情总是黏在一起就分不开的样子。

    可再难舍难分，还是要分开。

    景珠眼泪汪汪望着他：“这是我最后一次出来见你，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你问”

    “为什么你从来不问我是哪家的姑娘？你也不问问我的全名？你不想去找我吗？”

    胡琛慢悠悠盯着她，沉默良久才终于开口。

    “珠儿妹妹，我是个不起眼的商户，我们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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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什么？”，景珠似笑非笑盯着他追问。

    胡琛抚了抚自己脖颈里洁白的玉兔：“没什么”

    “你是个富家大小姐，住的地方必定非富即贵，我怕我还没进街道就被人赶出去”，他忽然笑着打趣。

    景珠慢悠悠抱臂：“真的？”

    “骗你做什么，有一次我替我父亲去送货，就被赶出来过”

    景珠咯咯直笑：“那好吧”

    “我不勉强你了，明年你来，我还来找你”

    胡琛欲言又止，却终究没再说出口。

    他邀请她去小店里坐坐，歇歇脚，景珠笑着拒绝。

    “不可，我是背着我母亲偷偷跑出来的，得赶紧回去，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两人相互道了别，就干干脆脆分别开。

    胡琛站在街角，看着那只‘红狐’翩然离去，他的心仿佛也跟着走了一半。

    “不舍了？”，父亲打发走客人来到他身后。

    胡琛淡淡一笑：“是有些不舍，她太好了，好得不太真实”

    胡父良久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儿子的肩。

    “那就好好努力吧，终有一天，你会配得上她”

    ……

    重新回到栖凤宫，景珠风风火火冲到自己的偏院，快步走进房间，打开那只被她珍藏在床头的檀木匣。

    里面有香囊、灯笼、兔毛围巾等等，那是认识以来他送给她所有的东西。

    景珠打开匣子，把自己脖颈里的小兔子摘下扔了进去，然后‘嘭’一声盖上。

    又亲自寻了把铜锁，将匣子重重锁了起来。

    “公主……”，林嬷嬷不解。

    “您这小匣子不是从来也不让人碰吗？向来宝贝得很，怎么突然……”

    “以后也不让人碰，我锁上更保险不是？”，景珠展颜一笑。

    林嬷嬷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公主放心，这屋里不会有人乱动东西的”

    景珠没再说话，只是亲手将原本放在床头的匣子，推到了床底下。

    林嬷嬷更诧异了，可这次她并未多问什么。

    ……

    上元节过后，宫里的日子恢复平静。

    因为今年没让妃嫔们出宫游玩，叶思娴心里总也过不去。

    “大家闷在宫里一整年了，都盼着能出来透透气”

    叶思娴对前来请安的襄妃说道。

    “臣妾记得京城东边皇庄里有一处桃园，每年三月那里桃花开得极好，不妨娘娘……”

    这些事从来只有襄妃记得，且烂熟于心。

    叶思娴听罢觉得满意：“寓意不错，阳春三月赏桃花”

    “那就这么定了吧，以前都是去明山，今年咱们也换换地方”

    襄妃笑着称赞：“还是娘娘您仁慈，愿意领着臣妾们饱饱眼福，见见世面”

    叶思娴苦笑，却不好再说什么。

    送走襄妃，叶思娴看着窗外阳光明媚，树枝上挂着蓄势待发的绿芽，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

    她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那句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