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猫鼠游戏
人性,深渊般的黑暗。
--左眼
死亡的枪声已经临近,无数个被枪杀的镜头从王明的脑海中飞驰而过,而他也在这种被逼入绝境的情况下再次使用左眼,哪怕眼前只能看到一团黑雾,他也别无选择。
王明闭上右眼,用那充血的左眼死死地盯着李探长,仿佛这样的眼神就足以杀死他。
李探长看着王明的左眼瞳孔骤然放大,大到整个眼眶都成了黑暗。面对这奇特场面,他眉头不觉紧锁,茫然失措。
黑暗如漆,深不见底。左眼掏空似的,不见任何光泽,却见里头涌动着什么。
李探长细细看去,那血液从眼眶四周潽潽溢出,淌过王明的脸颊,滴落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如同丧钟在倒数着什么。
如此诡异的场景,让李探长不寒而栗,埋藏在他心中的恐惧,就像蔓藤一样在那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那恐惧牵动着、撕咬着他每一根神经,使之崩溃。他的脸容开始抽搐,眼角颤动着,鼻翼舒张着,嘴唇翕动着,汗水决堤而下,湿透了这张如纸一样轻薄的面容。
然而,恐惧并不能够终结这人的性命,相反的,恐惧的背后,却是一张更为凶残的面孔。
“你他妈去死吧!”李探长在恐惧边缘挣扎出来,对着王明扣动扳机,枪声没有响起,竟是空弹!
原来,这手枪里的子弹已经打光了,李探长赶紧掏出警用枪,却见王明已逃到一台货车后面。
于是,他三步并作两步,持枪追了上去。
说来诡异,李探长追到车后,却见王明的身影窜到车的后面,只能再追,围着车子转了数圈,竟没能迎面碰上王明,见到的全是背影。
李探长抓贼也有20多年的经验,江洋大盗抓过不少,小毛贼更是数不胜数。像这种追逐的把戏,他早就是老手,几回下来没逮着王明,李探长更感惊奇,心里想到:“这臭小子怎么好像每次都能看穿我的心思?我走左,他就走右,我走前,他就走后……这样下来不行,迟早也让他逃了,得想一计周全……”
正想着,李探长便止步,车子后面的脚步声也随之停止。他把手枪放在面前,扣住扳机,慢慢地蹲下身子,俯身探视车底。车底处,除了前面的两只车轮外,并没有看见王明的脚。
李探长蹲在原地不动,竖起耳朵,探听着周围的动静。
城堡里的混战还没结束,偶有兵器撞击声,在这层车库里,还没有其他人进入。因此,除了远处的声音,似乎再无声响。
李探长的耳朵如同放大的收音筒,在这看似平静的环境里,他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啪、啪、啪……
这一阵阵蜡滴声出卖了王明的踪迹。李探长轻轻迈开步伐,绕着车子,往左前方的车轮走去。
然而,他才迈开三两步,王明便从那车轮跑开,绕到车子的另一侧。
李探长又惊又怒,怒的是,又让王明给躲过去了,惊的是,这王明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
一个抓贼数十年的老手,竟然连一个身体瘦弱的高中生都抓不到,那是多么丢人的事情。
李探长偏不信邪,对王明前追后堵,绕着货车又跑了十几回,始终一无所获。
他觉得这事情太邪门了,便喊道:“不追你了,出来吧!”王明没有吱声,但李探长能听到他的喘气声。
于是,他蹑手蹑脚往车后面走去,而王明的脚步也随之移动,与他保持相对距离。
“王明,相信我吧,我不会杀你的,我是警察!刚才那个叫陈靖的,根本不是我警方卧底。如果不杀死他,你我必死无疑,相信我吧!这里很危险,我必须马上带你离开!”李探长说着,贴着车身,往王明的方向挪去。
“你别过来!!呜呜……”王明哭着往车的另一侧撤退。
这城堡里所发生的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他的理解范围,在他高中生涯结束,步入18岁这一年,一个城堡发生的“成人游戏”,让他彻底对这个大人的世界失望透顶,也恐惧至极。
这个血腥的游戏下来,留到最后,竟是一个老成年人与一个刚刚摆脱稚嫩,又似乎带着童真的成年人之间的对决。
如果没有左眼,王明或许就该死在那黑屋里。或许就不会看到这些披着人皮面具的魔鬼,也不会卷入这场泯灭人性的屠杀现场。
然而,没有左眼,王明早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幸亏有了它,他才得以苟且,纵然如同行尸走肉,活着终究还是带着希望。
而今,左眼已被黑雾与乌血所遮掩,他的性命也危在旦夕。
那左眼如同烈火焚烧一样,痛得王明差点没叫出声。他感觉再这样下去,恐怕会被痛死了。
于是,他只能合上左眼,睁开右眼巡视四周。右眼似乎受到了影响,看东西也是谍影重重,这让他好生难受。
“这回左眼使不上劲,右眼也看不清东西,身体快没力气了,看来是死定了。”想到这里,王明不觉痛哭起来。
“王明,你在哭吗?难道你是冤枉的吗?”李探长突然反问道。
“呜呜……你究竟在说什么?你这个神经病、杀人狂!”王明听了李探长这番话,委屈与愤怒交织在心头。
“杀人狂?!你以为我真是为了那箱子里的钱,所以要杀死你们吗?刚才我已经说了,陈靖这人根本不是我警队的卧底,这个我比你清楚,而你也不是普通人,你是许坤的手下!换言之,你也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嫌疑犯,刚才我用枪指着你,并没打算开枪,只是想拘捕你而已。”
“你疯了吧!我只是一个高中生!我跟许坤能有什么关系?”王明歇斯底里地吼道。
“呵呵,你不承认是吧!你听清楚了!”李探长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播放出里面的录音:“是许坤要我杀死飞哥的……”
王明一听到录音,整个人都懵了,原本哭哭啼啼,在这一刹那却止住了泪水,他惊讶,他惊恐,最后惊慌的神情在他的脸上全演习了一遍。
一直使用左眼的他,终于发现这眼睛的邪门之处了。原来,这眼睛并不能解决问题,相反却制造了更多问题。表面上为他解决了一个问题,实际上为他制造了一连串的问题而且,问题越来越大,最后大到一发不可收拾,如今这个场面,王明该怎么办?
王明欲哭无泪,已经给两只脏手揩干的泪水风化在手掌,留下一丝冰冷。
王明感觉寒冷若冬,左眼已经失效,冷冷地挂在他的眼眶里,看他如何收拾残局。
“不,不!不是这样的,我是无辜的!求求你放过我吧!”
“哼,证据确凿,你还敢抵赖,快快束手就擒,我到时会跟法官求情,说你是自首,好让他从轻发落。”
“不,我没有犯罪,我是无辜的!”
“那就更不应该跑,你站在那里别动,配合我的工作,相信法律是公正的,不会冤枉你!”李探长义正词严地说。
“是吗?”
“当然!你站着别动,我现在过来。”
李探长说着,往王明的方向跨出几大步,王明立马贴着车身往右走开,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你干嘛?”李探长叹了口气,“我不是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吗?你再这样浪费时间,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你不要靠近我,求你了,好吗?”王明头痛欲裂,不知如何是好。在这个大人的世界里,永远也有你猜不准,道不明的谜团。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罗生门,所以真相变得扑朔迷离。而虚伪、欺诈、背叛大行其道,让所谓的世道这滩浑水更加浑浊不清。
王明感觉不能再相信这个看似正义凛然的探长了,然而从逻辑上讲,李探长对陈靖和王明所采取的行动,似乎又合乎常理。
因为在受暴徒威胁的情况下,警察为了自保而取人性命,而后编造一个谎言,说是受暴徒袭击而不得不开枪反击,这种极端情况却是合理的。
王明在如此极端的逻辑推断下,开始不断地说服自己,相信这个警察吧,举起双手向他投降,相信他吧!
王明反抗的意志逐渐薄弱,挪移的脚步也变得越来越慢了,李探长步步逼近。
“别浪费时间了,那帮暴徒迟早会找到这里,到时我们要走也走不了!”
“别过来,让我想想!”王明要思索李探长讲话的逻辑,以此判断真假。但他毫无头绪。
“你还犹豫什么?不是你让我过来救你的吗?真tmd烦!”李探长见王明婆婆妈妈,破口大骂。
王明听了这番话,突然灵机一动,喊道:“你让其他警察过来支援了吗?”
“当然有,他们很快就会过来的!”
“怎么可能这么慢?我不信。你现在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马上过来,我要先见到他们。”
“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你现在打电话过去,我就相信你!”
“好呀,臭小子,就遂了你的愿,待会打完了电话,别给老子耍花招!”说着,李探长掏出手机,开始拨号。
“喂,我是李探长,编号7-81,现在a7区大秋山发生警情,一帮黑社会分子正在厮斗,请求增……”话未说完,李探长的手机却响起“嘟嘟嘟”的铃声,来电的正是王明!
原来,王明一直带着那个从黑屋子拿到的手机。为了试探李探长的用心,他特意让他致电给警署,然后再用这个手机打给他。
如果李探长是一个好人,不会私吞赃物,那么他一定会拨打电话给警署。反之,他就不会打电话回去,因为他必须先藏好赃物,以免被警方发现。
李探长见事迹败露,气急败坏,吼道:“臭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说着,他一把攀住货车上沿,爬上车顶,朝着王明的方向飞扑过去。
王明原想着跟李探长继续绕圈,没见他的踪影,却只听得车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刚回过神,李探长已朝他扑来,吓得他七魂不见六魄,一个躬身钻进了车底。
货车很大,车底也很宽,三两下不能爬出去。王明急于逃脱,在地上滚了两圈,便要抬头起身,结果与车底的硬物相撞,痛得差点昏厥。
这下可好,给那李探长来了个“瓮中捉鳖”。只见他俯身看着王明,掏出手枪,露出邪恶的笑容,喊道:“哈哈哈,这回你完蛋了!”
王明看着那黑洞一样的枪口,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看着李探长将手枪慢慢地移至他额头。在他额头上,冷汗如黄豆般滑落。他僵直地看着李探长,而后闭上右眼,便看见这杀人魔鬼人头上出现奇怪的数字,238,237,236……
王明知道,每回出现这些数字,总有人要死亡。而现在,他却不知道自己命运几何。也许就在下一秒,他的生命就会走到终点。
死亡的子弹即将脱膛而出,危险近在咫尺。只要李探长扣动扳机,王明的脑袋必然开花。而李探长必须这样做,结束了王明的性命,才能保证私藏赃物不被人发现。
但王明不想死,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不断的使用左眼以寻求求生之法。
也许是左眼在过度使用后损坏了,也许面对一支顶在额头的手枪,左眼也无能为力,所以左眼除了倒数着李探长头上的数字,没有其他提示。
王明无力回天,索性闭上眼睛,就等终结,一抹滚烫的热泪从他的右眼缝隙间流出,淌过他发青的脸颊,滴滴嗒嗒打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