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搏杀
大堂中惨烈的搏杀并没有让那一对神仙眷侣出手,他们两个只是坐在马鞍桥上,冷冷地看着大堂中江湖客和清兵们拼死的战斗。
而游击将军石坚和那个年轻武官更是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在一张角落的桌子上慢慢地喝着一壶又浓又香的老窖美酒。
徐蔼脚步轻快,飞快地走了过来,站在李春初的身后,竟然也没有一丝害怕的神色。
看来见得这般场面也是不少了。
李春初问:“郎凯了嘛?(怎么了吗?)”
徐蔼用低低的声音说:“道爷,老板说,那一男一女两个来头都不小,男的是武当太乙门下的弟子,名叫张碧云,据说已经练到太乙玄门剑的剑法;女的是江西龙虎山天师老法师潘真道人一脉的弟子苏蒨,练的是青萍剑,都是正儿八经的宗门弟子,武功也算了得。如今可以算是郎才女貌,说不定就要成就两大宗门的一段姻亲关系,日后一起行走江湖,可以成为武林中的神仙眷侣,也是一段佳话。”
李春初捋了捋大胡子,笑道:“有些子酸哦!”
徐蔼却是有点不好意思,定定地看着大堂中的搏杀。
巡捕营的兵卒毕竟人少,虽说带头的军官武功都不弱,但终究是恶虎架不住群狼,很快就死了一地,而那些江湖客手底下也是狠辣,一个活口都没有留。
李春初淡淡地道:“不过是一对宗门弟子,不是师长,更不是掌门掌教,仅仅是凭借宗门的名头,就能聚拢起这么多人手为他们出死命,这可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黑瘦少年道:“道长大爷这话说的是,若不是大树底下好乘凉,怎么会有那么多练武的人挤破头也要拜入五宗十三派这些大宗门去学武功?有宗门扎起就是硬气。八十一门就没有这么硬气了!”
他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至于这对神仙眷侣为何要寻步军统领衙门巡捕营的晦气,八成要涉及到大清朝堂上各位大人的争斗了。这些巡捕营的龟儿子们来的时候,还押了一家三口,一对夫妻和一个小姑娘,好像也曾是官家人物,只是犯了官司,要被巡捕营押解进京,若是猜得不错,外面那些人是来救人的。”
“嗯!”李春初却冷冷地哼了一声。他本来也没有心思去趟这一潭浑水,但是听得这么说却是有点留意这场争斗了。
只见下面巡捕营的精锐和江湖客们已经死了大半,只有那个鲁宝田手中的钢刀已经砍得缺了口,已然丢了出去,只是捏着两个拳头与江湖客们对战。
不过看现在这个架势,鲁宝田已经不能锁住身上的毛孔,额头已经流下豆大的汗滴,身上精气神和体力都消耗得不少。
一个小个子江湖客手里单刀挥舞得虎虎生风,连续数刀劈砍而来
鲁宝田这时候身子微侧,已经一脚向前踏出,另一只脚抬起,膝盖狠狠地撞在小个子江湖客的肚子上,曲肘如凿从上往下将那个小个子江湖客的脊柱打得碎裂,如同一摊泥一般软了下去,却没有死,只在那里咬着牙瞪着眼挣命。
招式极是快捷狠辣。
那个武当太乙门的弟子张碧云突然双脚在马镫上一点,整个身子就宛如一张没有重量的纸鸢一般飘了进来,双足还没有踩实地面,手已经握住了剑柄。身体一耸肩,背部的肌肉伸缩如大鹏展翅,仙鹤翱翔扑扇遮天双翼,手臂借着背肌舒展,拔出佩剑,划出一个令人极其惊艳的弧线,一人一剑瞬间跨越距离,斩向鲁宝田的咽喉。
自古以来就有拔剑术、拔刀术之类的技巧,将拔剑出鞘与强袭斩击合二为一,意图在出其不意之下造成一击必杀的结果。这本是唐朝的剑法之一,后来在本土少见却在日本剑道流派中很是多见,在明朝嘉靖年间戚继光平倭的时候也从倭人武士中将拔刀术学回了,只是在武林之中这般剑术仍然并不多有流传。
鲁宝田手中没有兵器,体力也消耗甚大,见得如此,知道厉害,身形后退,接连倒退了十几步,“嘭”地撞在客栈的一根顶梁柱上,震得梁上的积灰簌簌而落。
鲁宝田怒目瞪视着张碧云,右脚直立,左脚前点,右手前伸做引手,左手握单凤眼拳置于腹间,摆出一个通背拳二十四式连环手的架势。
张碧云冷冷地盯着鲁宝田,掌中长剑收在肘后,脚下不丁不八,虽然不是全身紧绷发力,但以这个距离,张碧云长剑在手,出手就是太乙玄门剑的“青龙出海”的攻杀招式。
游击将军石坚终于坐不住了,腾地站了起来。他身边那个年青人也随着站起来,皱了皱眉道:“老鲁毕竟老了。标下去拿下此贼!”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地。
张碧云长剑已经攻出。
这是江湖攻杀,并不是比武较技,优势十分明显的张碧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见张碧云前迈右步抡劈点剑,剑光森森,刃白如雪,直取鲁宝田的前胸,鲁宝田身体一侧,猱身而上,就是一拳劈面而来,张碧云却是分左脚回抽后,突然左腿前跨并右步下刺,鲁宝田却是顺肩跟步,使出“抖铃手”,这“抖铃手”以步催拳,三拳连发,一拳紧似一拳,一拳快似一拳,完全是以中线快拳破张碧云剑法的招式。张碧云不敢怠慢,忙横迈左步,圈剑上撩。但那鲁宝田招式奇快,已然一招击中了张碧云的肩头,但是张碧云连身子都不曾摇晃一下,只是再退了一步。
却是见鲁宝田颈项上却是缓缓出现了一道血线。他才整了一下身体,刹那间,温热的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激射出五六步远近。
鲁宝田仿佛如一个遇着火的蜡人一般,软软地坐了下去,已然气绝。
张碧云纳剑归鞘。大步地朝前走着,逼向石坚和那年轻军官。
年轻军官瞳孔紧缩,反手便已经拔出了腰间的腰刀。
刀是上好的精钢锻造的夹钢百炼刀,上面隐隐有雪花一般的花纹,这是工部奉乾隆皇帝的谕旨精工打造的一千把御制腰刀,多数都在紫禁城里收藏着,这个年轻军官也不知何等家世背景这般神通广大,居然得到了一把。
这样一把御制腰刀完全可以称之为宝刀,虽不说削铁如泥,但切金断玉是完全不在话下。
“张碧云的剑法不如这人!”李春初淡淡地说。
张碧云已经铿然拔剑,还是拔剑术。
“叮”。
刀剑相交,一触而退。
那年轻军官呼喝一声,发力荡开张碧云的剑,刀法迅若闪电,劈砍连连,使出的正是四季拳门的四季刀法,这刀法传说是五代十国的名将“白马银枪高思继”所创,勇猛剽悍之极。
这武功很是少见,只在辽东吉林那旮沓流传,看来这年轻人必然是个满人无疑。
李春初用力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心中却是杀意陡生。
满洲人,巡捕营高手。
哪一个都是他要杀掉这个年轻人的理由。
张碧云已经展开了所学的太乙玄门剑法,太乙门是武当张三丰嫡传,这剑法行如蛟龙出水,静若灵猫捕鼠,是武当剑中的佼佼者,为武当山的镇山之宝,秘传之法。
张碧云显然还没有练到家,他的招法充满了年青人的锋芒和锐利,进手刚健有力,运剑如风,招式虽然迅捷,却是与太乙玄门剑法的快慢相兼,刚柔相含,形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神合的剑意相去甚远。
数招一过,便落在了下风。
张碧云已经使出了数种卸力的法门,但在年青军官的猛砍猛劈之下,却是连连在招架后退。眼见张碧云数招之下,已然是力怯,苏蒨已经下了马,见得情郎不敌,拔出长剑挽了个剑花就上前与张碧云两人合击。
苏蒨是女子,气力上自然略逊色一些,但招式却是繁复灵动飘逸。但是,二人合战年青军官却仍然处于下风。
李春初叹道:“这龙虎山的道家秘传青萍剑法,据说有六趟三百六十五招,合一大周天之数,也是迄今为止贫道所知道的套路最长的一套剑法,其招式极是精妙。昔年得见过一回杨鄂林道长与人对敌,似进犹退、迂回巧妙、轻灵转折、潇洒飘逸,很是厉害。可惜,这个女娃儿练得也不到家,有形无神!两个道门第一流的剑法被这二位使得如此,看来贫道不得不要出手一回了。”
徐蔼笑道:“道爷出手便是,这些清廷走狗,哪里是你老人家的手脚!”
“呵呵,你这娃儿,好大的口气!”李春初慢慢地捋着胡子轻轻嗤笑道。
“这几个清狗武功都不弱,刚刚被打死的老家伙,走的是山西洪洞通背拳的路数,刀法也是通背刀里面万胜刀的路数,刀法密集,连接紧凑,如连珠炮发,无隙可乘。而拳法在发劲的时候能使劲力在机体结构中传递顺畅,在和别人动手的时候能把自己全身的劲力都发出去。也就是所谓的“手足相通”,已经把整劲练到了极处。已经可以算是练武人中的大行家了。
况且出拳之时已经打出了脆响,说明是内家功夫也练得有两下子,由外转内,进入了‘明劲’的门槛,在军中已经是难得的搏击好手了。你敢小看?
而那个花花公子别看宝刀花俏,真实功夫也不差过那个死老头子,他用的是辽东的四季刀法,刀如猛虎,刚猛无俦,那一对儿可是不如。
那个石坚是三人中武功最高的,虽然还留着手,但是拳法刀术更是已经进入了气血强大、内外合一的至刚境界,已不是简简单单的刀法拳法招数,而是功力劲力强大,少说也是个武进士的本事,这里的江湖客没人是他的对手。”
徐蔼道:“道爷说得是。不过,也就是您在这里,否则我就该去放旗花火箭把三老四少都召请过来,用火铳轰死这两个龟儿子了。”
李春初摇了摇头,他的眼皮眨巴的速度也在加快,捋胡子的手却在上面停了下来,显然是在考虑了,他的做出决定很快,手飞快地从胡子上捋了下去,抬手推开徐蔼,抛下句话:“你个瓜娃子。不是啥子时候都有人能帮的你!”
说完便走了出去。老板娘看到李春初,摆出一副哭丧脸道:“道爷,这下店子算是莫得咯!坛坛罐罐都砸的稀烂。还死了人。店子咋子开嘛?”
李春初道:“哦豁!我来帮你打锤下班瓜娃子,让这些人赔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