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伙伴

第28章 玩铁球的人

    林永年在小泥鳅的悉心照料下退了烧,脚上的伤口也渐渐愈合,但走路仍有些困难。

    他想出去找点活干,可是小泥鳅坚决不让,拍胸脯说:“你怕没饭吃?放心吧大哥,有我在,包你饿不着!”

    林永年哼道:“别吹牛了,你一个小孩子上哪儿挣钱去?”

    小泥鳅摇头晃脑说:“这你就别管了,反正虾有虾路,蟹有蟹路,车到山前必有路。”

    这小子!还出口成章!

    林永年竭力忍着笑,板起脸说:“小泥鳅,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哥,有句话我就不能不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小泥鳅打断他:“让我金盆洗手,不许再掏别人口袋了是不是?”

    “没错,”林永年说:“咱们做人要守规矩,哪怕再苦再难,犯法的事情也决不能做……”

    “不对!你说的不对!”小泥鳅再次打断他:“人长着一张嘴总要吃饭吧?想要填饱肚子,想要活下去,就得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什么法不法的只能丢到一边了。”

    他拍了拍林永年的肩膀,老三老四的,好像他才是大哥:“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人死了就什么都完了。再说我也不是逮谁掏谁,穷人的口袋我从来不掏。”

    “真的?”

    “当然!我小泥鳅劫富济贫……”

    “得了吧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林永年撇了撇嘴:“我不是穷人吗?你怎么掏了我的口袋?”

    小泥鳅有些窘,讪笑道:“哎呀,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好?那是我眼花没看清嘛!”

    林永年哼道:“你又不是八十岁,你才十八岁眼睛就花了?”

    小泥鳅眼珠一转,说道:“这要怪你自己不好。”

    “这话什么意思?”林永年问。

    小泥鳅笑道:“谁叫你你长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浓眉大眼、一表人才!你这模样哪里像是车夫?我还以为你是大老爷来私行察访呢!”

    林永年笑嗔:“呸!你这张油葫芦嘴!”

    “我真的误会了,没骗你。”小泥鳅说:“后来我发现不对头,不是来找你还钱了吗?”

    林永年摇摇头:“你这是强词夺理。俗话说,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当心哪天一失手被抓住,那可就惨了。”

    “什么?我失手?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看很有可能。”

    “假如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就不会这么说了。”

    “你师父是谁啊?”

    “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偷一剪梅!”

    “一剪梅?还有点诗意呢。”

    “我师父本事比天还大,开保险箱就像开抽屉一样,再厉害的锁他三两下就能打开!我这两下子虽然跟师父不好比,但要说掏口袋,那真是小菜一碟,太容易了!这就叫名师门下出高徒,强将手下无弱兵!”

    小泥鳅甩着大拇指,说得眉飞色舞,得意洋洋。

    “行了行了,口水喷得我满脸都是!”

    林永年又好气又好笑,故意用夸张的动作抹了抹脸:“兄弟,就算你本事大,不会被抓住,那也不能当一辈子扒手呀,三百六十行里没这一行。一个人活要活得有尊严……”

    “尊严?什么意思?”

    “做人要守规矩,不做犯法丢脸的事情,别让人瞧不起,要老老实实正大光明,就这意思。”

    “你说的也对,好吧,我听你的。”

    小泥鳅又拍了拍林永年的肩膀:“你好好养病,等养好了咱们一块去找活干,行了吧?”

    林永年知道他是在敷衍,不是真心的,所以他走了以后,一直在替他担心,就怕他出事。

    小泥鳅一走就是一整天,直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林永年才看到他出现在窝棚外面。

    林永年刚松了口气,却发现小泥鳅脑袋耷拉着,嘴角一瘪一瘪的快要哭出来了。他这人向来很乐观,没心没肺的,什么都不在乎,如此垂头丧气还是头一回看见。

    林永年吃惊地问:“怎么啦小泥鳅?出了什么事?”

    小泥鳅不吭声,朝自己背后歪了歪嘴。

    林永年钻出窝棚,只见他背后还有两个人,一个是身材敦实的小伙子,二十来岁年纪,长着一张大众脸,没什么特别的,另一个却相貌不俗,让林永年心头一震。

    此人年纪和林永年相仿,大约四十左右,中等身材,瘦瘦的,但不是那种孱弱的瘦,相反给人一种钢钉般坚硬的感觉。肤色微黑的脸上长着一只鹰钩鼻,两只圆眼睛也像鹰一样炯炯闪光,带着一种逼人的气势。

    最不寻常的是,他左手盘弄着三只铁球,每只都有鸽蛋大小,不时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此人一定是个江湖豪杰。

    林永年不由得想起了石铁山,同样是习武者,同样强悍威猛,面前这个人似乎多了一种强大的气场,更加令人敬畏。

    与此同时,这个人也在打量林永年,两个人目光相遇时,林永年心里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接着这个人把小泥鳅拽过来,问道:“他是你的小兄弟?”

    林永年估计是小泥鳅得罪了此人,忙陪笑道:“我兄弟年纪小不懂事,若有冒犯之处……”

    “你可真会说话!”鹰眼汉子冷笑:“我看他别的事不懂,掏口袋可是内行,一掏一个准!”

    林永年张口结舌。小泥鳅脸红得像猴子屁股,那光景像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和鹰眼汉子同来的年轻人揪住小泥鳅的耳朵,厉声说:“臭小子!也不睁开眼看看,竟敢掏冯大哥的口袋!你旗杆上绑鸡毛,好大的胆子!”

    小泥鳅夸张地咧着嘴大叫:“哎哟哇啦!痛死我了!哎哟哇啦!耳朵都要被你扯掉了!”

    鹰眼汉子朝年轻人做了停止的手势。年轻人放开小泥鳅,悻悻道:“真会装蒜!有这么疼吗?”

    林永年尴尬着脸,朝鹰眼汉子连连拱手:“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对兄弟管教不严,要罚就罚我吧。”

    鹰眼汉子看看他,又看看小泥鳅,问道:“你俩是亲弟兄?”

    林永年摇摇头:“我和他都是流落江湖的人,我干活时砸伤了脚,伤口感染,差一点就见阎王去了,是他救了我的命。他其实是个好人,做扒手也是出于无奈,要混口饭吃。”

    鹰眼汉子沉吟着,三只铁球在手上盘得哗哗响。

    林永年央求道:“我保证他今后改过自新,再也不做扒手了,请好汉饶他这一次吧。”

    鹰眼汉子想了想说:“这样吧,让他帮我做件事情,这笔账就算勾销了,怎么样?”

    “没问题!”小泥鳅抢着说:“让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不急,慢慢来,先认识一下吧。”鹰眼汉子说:“我名叫冯惠堂,跟我一道的叫陈福林。你俩怎么称呼?”

    “我名叫林永年。他叫小泥鳅”

    话音刚落,陈福林就大笑起来:“小泥鳅!这名字好玩!又黑又滑的还真有点像!”

    “什么话!”小泥鳅斜了他一眼:“说我黑我承认,说我滑我就不服气了,我滑在哪儿?”

    “你还不滑?油头滑脑、油腔滑调、油嘴滑舌!”

    陈福林说着又大笑起来。他是个很爱笑的人。

    冯惠堂也忍不住笑了,接着一挥手道:“走吧,咱们找家小饭馆坐下来,边吃边谈。”

    谈?有什么好谈的?林永年很好奇。

    更让他好奇的是,冯惠堂没找附近的饭馆,却带着他们走了不少路,最后来到一条大街,进了一家相当气派的酒楼。他猜测来这儿不是偶然的,冯惠堂一定有求于他们。

    四个人在楼上雅阁里落座。只见墙上挂着字画,屋角摆着盆景,布置得十分雅致,让叫花子一般的林永年有点自惭形秽。小泥鳅却依旧满不在乎,在房间里东瞅瞅西摸摸。

    菜很快就上齐了,有醋溜鱼,有红烧肉,有白斩鸡,还有一只满堂红大砂锅,摆了满满一桌子。

    冯惠堂做了个手势:“请吧,放开了吃,不用客气。”

    小泥鳅早就两眼发绿迫不及待了,冯惠堂话音未落,他就大吃起来,右手拿筷子,左手拿鸡腿,碗里还放一块大排骨。

    陈福林笑道:“兄弟,你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小泥鳅嘴里塞满食物,说话含糊不清:“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站着说话不腰疼。”

    “行啊,还一套一套的。”陈福林拍拍他说:“没人跟你抢,慢点吃,小心噎着。”

    小泥鳅顾不上搭理他,只管稀里哗啦连吃带喝。

    林永年见冯惠堂稳稳地坐在那儿,盘弄着铁球不开口,只好试探地说:“我这小兄弟冒犯了好汉,本该是我们负荆请罪的,结果反倒让好汉破费了,真不好意思。”

    “别这么说,江湖上相逢就是有缘。”冯惠堂打量林永年:“听你讲话文绉绉的,好像肚子里有点墨水?”

    萍水相逢,不便多说。林永年想要敷衍几句,可是被小泥鳅抢了先:“什么叫有点墨水!林大哥是读过书留过洋的人,还在上海开工厂,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问大着呢!”

    陈福林笑道:“这么厉害?快赶上诸葛亮刘伯温了!”

    冯惠堂满面狐疑:“既然如此,林先生怎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被人害的呗。”小泥鳅快嘴快舌。

    林永年生怕他再讲下去,忙朝他使了个眼色,叹道:“这事一言难尽,不提也罢。这位好汉……”

    “我不是什么好汉,”冯惠堂打断他:“我说了我姓冯,你就叫我老冯吧。”

    “好的,冯……冯先生,”林永年说:“我冒昧地猜一下,你是不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

    “有事就说出来,别藏着掖着。”小泥鳅拿着一根鸭膀边啃边说:“你请我吃我不客气,你要我帮忙也不用客气,有来有往嘛。”

    陈福林笑道:“好!这话说得爽快!”

    冯惠堂站起来,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一条缝。林永年和小泥鳅看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冯惠堂朝他俩招手:“过来,看对面。”

    酒楼对面是一幢砖木结构的两层楼房,门口挂着“吉野棉纱贸易株式会社”的牌子。

    林永年说:“这是一家日本公司。”

    冯惠堂摇头道:“这可不是一家普通的公司,而是用棉纱贸易做幌子的文化特务机关。”

    “文化……特务?”林永年和小泥鳅面面相觑。

    “对!中国的古书、古董、古玩、古画等等都是他们劫取的目标。”冯惠堂说:“老板吉野手下有十来个人,以前都当过兵。”

    林永年又惊讶又佩服:“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冯惠堂笑笑,三只铁球在他手中滴溜溜转,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听你的意思,要对他们下手?”林永年蹙眉道:“可是,我们能帮你什么忙呢?”

    冯惠堂关上窗户,压低声音说:“最近有一批国宝级的文物落入了他们之手,满满一大箱,存放在那幢房子的地下室里,准备运回日本。我受人之托,要把那些东西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