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明月高悬山东，黑云不时掠过天空，月色微光隐隐，寂静的山林间不时传来几声鸦啼。

    乌山雄壮高大，连着八座从山，余生和老道的道观恰好山腰腹地，算是一处不可多得的平坦地段。此刻，道观后院的晒经石上正盘坐着一青衫少年，迎着暗淡微光，依稀可见那微微显廋的脸庞上两道横眉宛若卧剑，少年算不上什么俊哥儿，但整个轮廓却如刀削，眉宇间总是透露出一股子坚毅。

    少年非是他人，正是余生。

    自遇见山老道后，余生总觉得有着难以言说的亲切感，或许是记忆中的自己不曾有过的亲情，只是这种感觉很难说。

    老道来历很古怪，因为就余生所知道的，整个赵国压根没有道士一说，就老道自己的话来说，“赵国没有，其他地方就不许有嘛，小屁孩管的宽，没裤穿。”

    至于余家镇的人为啥能接受这老道，还常来求个平安，纯粹两个字“忽悠！”

    逐渐余生却深知自己这个阿公并不简单，只是老道不说，余生也不去问，反正问了也一样，没个正经答案。

    抛去心中不时跳出的念头，余生的意识渐渐沉寂下来，但他对周围其他事物的感知却清晰了不止一点。

    随着感知不断蔓延，余生只觉得脑海中浮现一座巍峨壮丽的高山，主峰挺拔高耸，丛山顺着脉络绵延，直至数十里外。直至乌山全景映入余生脑海的那一刻，一股难以言明的厚重感油然而生。

    余生强行压下心中的喜悦，全身心感受着这不同于老桂树的厚重气息，他不曾一次感受到这股奇异难言的“呼吸”，但从未像今天这般深刻。

    “呼…吸…”

    “呼…吸”

    余生的呼吸节奏忽然变的沉冗悠长，呼吸力度厚重不知几许，半刻钟的呼吸间隔竟没有一丝的窒息感。仿若此时人山不分彼此，共同进行着别样的呼吸。

    沙沙…

    晒经石旁忽地风起，吹动地上的红叶，随后卷向远方，寂静的夜色彻底打破宁静，沙沙声不绝于耳，过了许久风声渐息。

    余生未动，就在石上坐了一夜，体会那别样的呼吸。

    日上三竿，久不见阿公来叫自己，余生这才疑惑地起身，睁开眼，但见本就破旧的道观似乎更加腐朽，一股子霉味刺激着自己的鼻子。

    余生心中一沉，快步跑到观内，入眼的是破败的大殿，房梁半倾斜地搭在地上，腐朽的柱子上遍布蛛网，只剩下供桌上那座小巧的山鬼雕像保存完好，兴许是黑陶土做成的，总比木头经得起时间的刻画。

    此刻余生心中满是疑惑与惊惧，甚至于不敢推开阿公的房门。

    就这样，他在腐朽的门前站了一夜，终究是鼓起些勇气，推开了那扇熟悉却又陌生的门。

    屋内没有人，只是一张由木板拼凑成的堆满灰尘床。

    ……

    “龙哥，你当真不记得阿公了么？你忘了，你还经常唠叨着让我给小琪求道灵符来着。”余生几乎带着哭腔，祈求般盯着余大龙的眼睛，总想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黝黑汉子眉头紧锁，担忧道“余生，你不会是得病了吧，府衙来招门人虽然难得，也不是只有那一次机会，这次没能选中你，你再多练练筋骨不就是了，虽廋弱了些，这说不准啊，哪个仙师大老爷相中你，要是成了修行者，这些磨难都算不得什么。”

    余生沉默不言，默默地走向远处。

    他口中的龙哥还好，总是自小长大的发小，而镇上其他人看自己都像是看疯子一样，远远见了都想方设法地躲着，嘴碎的私下骂他是傻子，神经病。

    “不，不可能是假的，为什么你们都不记得，为什么…”

    余生紧紧地握着拳头，他能感受到身躯里磅礴的力量，足足几千斤之巨，要是放在以往，想都不敢想。

    “余生，我真不记得什么山老道，但我相信你没说假话，龙哥我…”

    看着身后追来的黝黑汉子。余生心中一暖，僵硬地咧了咧嘴。

    “魔头，那是魔头…”

    惊惧的嘶喊声划破天际，一道道黑焰将房租炸裂，一瞬间死伤几十人。

    “别，老爷饶命，饶…”话音未落，一颗头颅飞向高空，脖颈处血如泉涌。

    余生猛地转头看去，十余名身着黑袍的魁梧身影在房屋间跳跃，手起刀落间，一颗颗人头滚落，一人更是悬浮在空中，脚踏一柄青色木剑，眼中满是不屑。

    “小琪！”

    黝黑汉子似乎惊醒一般，嘶吼着往回奔去。

    余生目光一凝，连忙追了上去，一黑袍壮汉挥动长刀，几个闪身下来便有几道身影倒下。赵国尚武，可终究只是凡夫，魁梧的汉子在这些人面前宛若纸糊的老虎，仅有少数几人能撑过几回合，可换来的却是全身骨骼碎裂，身体彻底不成人样。

    “哥，快跑…”嗓音沙哑，女子应声倒地，血液和尘土混在一起，泛着血沫。

    “畜生，你不得好死！”余大龙嘶吼着，举拳挥向黑袍人，刀光闪过，一条手臂飞起，血液喷射而出。

    “杂碎，敢对你爷爷吆三喝四，我…”

    彭！

    余生自后方敢来，一脚正中其后心，骨骼断裂声响起，但见黑袍人脊柱断裂，整个身体像是折成两节，彻底昏死过去。

    黝黑汉子目眦俱裂，不顾断臂处涌现的鲜血，又冲了上来，死死地咬在黑袍人的咽喉上，猛地一扯，撕下一大块血肉。

    “龙哥你快逃，有机会再回来报仇。”余生上前去拉余大龙，可余大龙似乎像是什么都没听到，默默地抱着已经失去头颅的妹妹，两行泪水止不住的留下，口中嘀咕着什么。

    “有点意思，阴三，弄死他。”踏剑浮空男子远远看着余生二人，淡淡开口，仿佛死去的黑袍人不值一提。

    “遵命。一刀疤脸模样的黑袍人提剑上前，眼神中带着些凝重。在他看来，余生虽说从其背后偷袭杀死他的同门，但这力道却是连他也不容小觑。

    “我凝血三层才有三千斤力，这小子怎么看都是个凡人，真是怪胎。”

    见刀疤脸持剑自侧面刺来，余生忙闪身躲过，黑袍人继续挥剑砍来，长剑所过响起金属破空之声，足见力道之大。

    余生没怎么练过拳脚，但长时间练习阿公教的呼吸法，身体对周围事物产生的异动却是极为敏锐，总是能在长剑刺来的瞬间躲避开。

    十几个回合下来，刀疤脸面色铁青心道：“不行，再打下去，少城主肯定会杀了我的”

    想到此处，对余生的攻势越发猛烈，只是猛烈的同时，身体的破绽也就露了出来。在刀疤脸侧挥长剑的同时，余生的拳头也砸在他的左腰，正吃疼间，又一拳砸在太阳穴上，刀疤脸尚未反应过来便直愣愣地躺在地上。

    刀疤脸身亡，周围四名壮汉齐齐围了上来，余生捡起地上的长剑超山林中逃去，转身时，踏剑青年望着自己邪魅地笑了笑。

    余生只觉背后升起森森寒意，脚下步伐不禁加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