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遥

第十四章 小二,上酒

    吞噬下矮瘦青年的魂魄,余生精神力再次暴涨,这一次,伏羲的身形更加凝实,本来朦胧一片的血色星空,显露出丝丝轮廓。

    伏羲图腾的面纱渐渐掀起,血染的杀意渲染整个神庭,余生眼中忽然泛起红光,惊天的杀意止不住的弥漫开来。

    “愚蠢,还不快快醒来,你想被杀念主导心智,想被人镇压不成。”

    薪火怒吼,声音宛若洪钟大吕震荡整个神庭,余生猛地惊醒,全身都渗出冷汗,想起方才那一幕仍后怕不已:“若非薪火将我从杀意中拉回来,只怕自己将彻底被杀念控制心智,自此沦为只知杀戮的机器。”

    余生疑问,道:“薪火,我怎么会这样,我是按照你说的观想法门去做的,按理说,图腾越发清晰,证明我的精神力足矣观想更精细的地方。”

    薪火沉默,片刻后有些心虚道:“先前忘记告诉你了,泰皇伏羲起于微末,自下而上将整个地纪杀了通透,埋葬过数之不尽的神魔种族。你本来是可以观想更深层次不假,可我这幅图不单纯是一副观想法,里面还有着泰皇的杀念。而你的境界,还不足以无视杀念对你的影响。”

    余生微愣,感慨道:“那片血色星空下,是怎样的精彩,又是何等的存在,令统御神朝的泰皇伏羲,都要亲自征战。”

    “你不会想知道的…”

    薪火沉默,那幅画面是他沉睡前最后的记忆,决战开端,此后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醒来时,伏羲不存,历史断绝,传承不在。

    “那我何时才能承受那股杀意,何时能够全面观想?”余生追问。

    薪火挠头,道:“伏羲的身躯可以支撑更深层次的观想,至于那血色星空下的画面,等你境界再高深些,我自会告诉你。”

    雄鸡破晓,阵阵清风拂过山岗,带来些许凉意。

    小黑庞大的妖躯趴在土坡上,重重地喘着粗气,颈上几块秃毛皮肉裸露在空气中,格外的显眼。

    “辛苦你了,进去好好休息一下。”

    喂下一枚灵丹后,余生将小黑收入灵兽圈中。矮瘦青年几乎摔断他全身大部分骨骼,若非有老魔给的疗伤灵丹,以及强大的自愈能力,换个别人,早就驾鹤西去。

    强忍着伤痛,余生在溪水中洗去污垢,重新换上白袍,杵着一根不知从哪儿随便折下来的木杖,便往数十里外的城镇走去。

    官道上,来往的车架络绎不绝,不时地看见数里长的坊市坐落道路一旁,当街贩卖些果蔬菜品,木制家具,更有当街演武的武者,在众人呼喊中耍起把式。

    不同于在离焰城修行时的寂静,也没有魔修一言不合,暴起杀人的事情发生。余生边有边瞧,端详着那些自己不曾见过的物品,品尝起从未尝过的异域风味。

    人间烟火,莫过于此。

    “小二,上酒。”

    “来喽。”

    微胖中年一阵一路小跑,倒上一碗浊酒,又匆匆离开。木制的小桌吱呀作响,应是年代久了,卓缝里的污垢泛着灰光,碗是陶土碗,酒是窖底藏。

    “噗!”

    “什么酒,又苦又涩…”

    余生吐舌,眉头紧皱,入口的浊酒喷了一地。

    微胖小二忙赶来,一脸的委屈,问道:“小先生是来皇城赶考的读书人吧,想来您是喝过很多佳酿,再喝我这浊酒呀,受不了这辛辣,这辛夷酒虽苦涩辛辣,可是驱寒的好东西嘞。”

    “辛夷么…”

    见余生目露思索,小二继续说道:“辛夷花开在深冬初春时节,最是能御严寒,贫苦人家每年都得采些晒干,留作来年酿这辛夷酒。”

    说道此处,小二似乎想起些什么,神情有些哀伤,深深吐出一口气,感叹道:“咱越国的冬天不好过啊,像小先生这般家境殷实的读书人还好些,一般的贫苦人家,烧炕的木柴也没有多少,每每寒冬,只得靠几壶辛夷熬过这年月。”

    “小先生稍后,我这就换一壶清酒来。”

    “不了,辛夷就挺好。”

    小二微微一愣,突然笑了了笑,也没再多说什么,端上一大碗油泼扯面,又匆忙离开,招待其他食客。

    不知是受伤的缘故,还是许久没吃过这平常饭食,有些馋嘴,一连吃掉三大碗面,又坐在亭下放了放肚子,这才缓缓起身。

    “喂,小先生留步,饭钱您还没给呢!”

    微胖小二追出草亭,将余生拉住,生怕他赖账跑了。

    余生下意识模向腰间,随即想起什么,又尴尬的放下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哥,实在不好意思,我这钱袋丢了,可否通融通融,这样,我改日送来可否?”

    小二脸色微变,咧着的笑脸也阴沉起来,沉声道:“小先生可别拿我开涮啊,小本生意,实在没法赊欠。”

    余生为难,不停地解释着,小二却也不听,扯着嗓子叫喊着什么地痞无赖之流。

    亭内的食客此刻也将目光投来,甚至有人开始打赌,谁又能拒绝吃饭时看一场好戏。

    “停停停,且先打住。”

    余生高声喝住小二,随即朗声道:“在座也有不少读书人,都是明理之人,在下无银钱付账,自知理亏。愿作诗一首,以文会友,若诗文还入得各位眼,尽快拿去,望念寒窗之苦,替在下付了这饭钱。”

    “哼,卖诗付账,简直有辱斯文。”一书生模样的青年呵斥道,神情鄙夷。

    “卖弄风骨,想来也是穷酸腐儒,能作出何等好文章?”

    另一人附和:“兄台所言甚是,拿学问卖作饭钱,庸俗,粗鄙!”

    见众人不买账,余生有些愕然,又有些好笑。不禁道:“读书明理,诸位此来,便不就是货卖帝王家?还是说,诸位心系家国天下,要经国济世?”

    “货卖帝王家,凭的是治国理政之才,靠的是建业兴邦之策,经国济世,兴的是国祚绵绵,民生兴旺,诸位的书似乎读的有些清高,离君王远,离这百姓劳作,市井无常更远。”

    “谬论…你…”

    众学子有些语塞,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间却不知如何反驳。

    “言辞犀利,直指根本,仅此一言便当浮一大白,这饭钱,我替阁下付了。”

    一道声音响起,中气十足,余生转头看去,一车架停在官道一旁,自车上走下一俊朗青年,约莫着三十上下,横眉如剑,面如刀削,眼神中满是坚毅。

    余生拱手一辑,算是见过,笑道:“读书人说过的话,岂可食言,诗还得作。”

    余生回身走上亭台,端起那半碗辛夷,轻轻抿了一口,开口道:

    少年把酒逢春色,今日逢秋已白头。

    异乡物态与人殊,惟与西风旧相识。

    一连四句,亭中读书人皆安静下来,目露思索,仔细品读其中意味,虽然四句平平叙事,却道出身在异乡的无尽孤独。

    众人还未回过味来,后四句接踵而至,掷地有声,似在抨击在场人的冷漠,又在追思故人。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遥知亭上一碗酒,能忆天涯万里人。

    诗成,语惊四座,俊朗青年更是抚掌称赞:“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秒不可言,妙不可言,需知先生此言一出,赴京赶考的读书人都将失了颜色。”

    余生仰头,一口饮下碗中剩余的辛夷,又问小二要了一葫芦带上。似乎想到些什么,又要来一碗递给那青年。

    青年眼中一亮,爽朗地大笑着,也不嫌劣酒浑浊,接过陶碗,一饮而尽。

    饮罢,俊朗青年正打算与余生结交一番时,已不见其身影。

    一里之外,余生取出葫芦抿了口浊酒,口中嘀咕:“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