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歌女奇冤录

第18章 卑鄙小人(一)

    柳永悄无声息地回到汴京,说他是潜回汴京也不过分,他对自己敌不过巨大诱惑再次参加科举感到羞愧。他怕遇到熟人,更怕见到虫虫等一班歌女。

    他把自己关在家中很少出去,但是无论怎样隐秘,他总要在一些场合下露脸,有些事还要去办,例如报名处,他的行藏就暴露了。于是有些必要的应酬就再也推托不掉,不得已也得到酒楼茶肆喝杯酒吃盅茶应付应付。

    就是这有数的几次聚会,一件让柳永怒不可遏的事情发生了,气得他好几天都静不下心来读书。

    柳永正和四、五个比较熟识的朋友喝酒时,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凑了过来,脸庞周正,整个人看着还行,只是眼睛眯眯着,嘴唇厚厚的,还有点地包天,显得挺猥琐。柳永探询地看看其他几个人,那几个人也都互相看看,似乎都不认识来人。

    来人盯住了一个人看,然后走过去握住那人拿着筷子的右手,不亲假亲地道:“年兄,怎么不认识我啦?咱们前几天还在一起吃酒呐,再见面就装不认识啦?我姓杨呀。”

    那人尴尬地抽出手,“噢,噢,记得记得,杨兄,你也是来吃饭的,你在楼上?对不住,我这儿有几个朋友,咱们过后再聊。”

    柳永是干什么的,酒楼饭店里各样的人见多了,一看就知道朋友在向外推来人,来人肯定就是酒桌上最让人腻歪的货,不亲假亲不熟假熟。

    来人却是自来熟,拉把椅子坐了下来,冲着几个人一抱拳,自我介绍道:“在下杨恭德,襄阳人,刚进来还没订位呢,各位若不嫌弃,就和你们一起坐了,正好和几位年兄叙叙。我看大家都是举子,将来发达了还能互相帮衬。”

    他并不在乎别人的脸色,招呼堂倌添了一双筷子和杯盏,又加了两个硬菜。脸皮薄吃不着,脸皮厚吃个够,让人说几句怕什么。

    柳永他们本来已经吃了一半,闲聊一会儿就准备撤了,偏赶上这个姓杨的来了。柳永本来就是来应酬的,这时走又走不了,他连假装敷衍的心都没了。

    杨某虽然晚到,又是不请自来,却不顾他人眼色,吃喝起来毫不客气,高声说话不管不顾,说他喧宾夺主一点都不过分。

    三杯酒一下肚,杨某便厚颜无耻地吹嘘自己怎么把一个叫心娘的名歌女迷得神魂颠倒,说这个歌女不单是才艺双绝,还主动倒贴,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钱,他身上穿的用的都是她花钱置办的。并恬不知耻地大讲床上细节,说这个心娘真是个尤物,让人不亦乐乎。

    听他提到心娘的名字时,柳永的心就“咯噔”一下,喝下的酒也涌到头顶,他努力使自己在乱糟糟的酒桌上镇静下来,听那姓杨的讲下去。

    这个人云山雾罩、大话流舌,最后又说那个心娘太痴心妄想了,她还想我金榜题名后,她就嫁给我。哼哼,她也不看看自己身份,玩玩可以,嫁人的事就免了吧。

    他端着酒杯,对着众人大言不惭地说:“就这样的贱人还死活要嫁给我,你们看她配吗?做个小妾都不能要,玩玩罢了,她还当了真了。”

    这句话引起柳永的警觉,这个姓杨的不是一个正派人,口蜜腹剑,只会云山雾罩,是个说大话使小钱的主儿,他用花言巧语骗取了心娘的信任和感情投入,心娘遇到这种人早晚会吃亏上当。

    柳永不知道心娘与姓杨的之间关系到了什么程度。其实,柳永还在杭州的时候,心娘就已经结识了来东京赴景祐元年科举的杨某。心娘一见钟情,被杨某的花言巧语灌得晕头转向。而杨某解除了囊中羞涩的后顾之忧,乐得坐享吃喝玩乐。两个打得火热,杨某嘴甜,几乎每天都要在心娘耳边山盟海誓一番。

    心娘是歌女,她与哪个客人走得近,柳永管不着,他也没心思管。但是杨某恬不知耻地描述床第细节,把心娘描绘得极其下流无耻,仿佛姓杨的倒是一位正人君子,这让柳永怒火中烧、忍无可忍。

    他愤然一拳击在桌上,震得盘碗一阵叮咣乱响、菜汤飞溅,他用右肘捅了捅旁边的那位朋友,手指蘸着酒水在桌上写下“三十六”三个字,站起身来恨声道:“在下有事先行告退!”

    “什么?”朋友心领神会,转瞬就明白了,“哦,晓得、晓得。”

    愤而离席,不管不顾地扬长而去,这是柳永的一贯作风,他从来不考虑会不会把人得罪得很苦,会不会结下仇人。他遵循的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遇到投脾气的,他可以喝个大醉酩酊。酒桌上有那种狂妄猥琐之徒,他可以滴酒不沾,一点面子也不给。

    他这一拍案而去,撂下一桌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不知所以。

    杨恭德尴尬地对余众笑道:“他姓柳的有什么了不起,不就会填几首词嘛,格调不高俗不可耐,充其量也就是个风流浪子,比我好不到哪去。”

    见柳永拂袖而去,余众也纷纷站起身来跟了出去,还一边走一边嚷嚷着,“走吔,走吔!”

    后面一个人甩给杨恭德一句话:“你和他比还不配,他那是风流,你这是下流!”

    另一个人回过头去说:“财神爷被你气跑了,得,这桌的账归你结啦。”

    “哎呀,别、别走呀,我没带银子啊!”杨恭德跟着站起身嘶声叫喊,账房先生走过来,一把将他按回到座位上。

    杨恭德还想挣扎,账房怒声道:“坐下!别人走得,你走不得,结完三倍的饭钱放你走。”

    “讹人哪?”

    “讹人?气走了柳爷,小店三天开不了张。赶紧的,乖乖地结账走人,算是便宜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