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歌女奇冤录

第21章 私下调查(二)

    虽然两位公差的调查很详细,但也只是停留在面上,除了安安一口咬定心娘是被害或者被卖了,其余人绝大多数倾向于心娘是投水而亡,也有个别人模棱两可。陈师师让公差对柳永讲的心娘案情并不全面,因为有些是她不知道的,有些她有所保留。

    唯一对柳永判断案情能起作用的一些线索和事实,却又被钱伍、梁少二位公差忽略了。

    陈师师单独对两位公差说:“下面说的这些,你们办案时斟酌着办,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我怕柳兄听了承受不了,不说吧,又怕影响到对案情的判断,你们自己掌握分寸吧。”

    师师对柳永的性格了解得很透彻,她知道柳永嫉恶如仇,很容易冲动,她想让柳永更加全面地看清杨恭德,但又怕他因为听到更多杨某的龌龊事而感情冲动,从而影响到对案情的全面了解。还有些话她没有告知开封府,她宁愿将一些无法言说之事告诉陌生人,她的本意是想让公差独立做出判断。

    两人连连点头,连称晓得。

    陈师师表情忽然冷若冰霜,她的声音也冷冰冰的,“杨恭德就是个畜生!”这是她对钱伍、梁少说的第一句话。然后她就自言自语地说下去,她说:就在心娘对杨恭德一往情深,被他的花言巧语、甜言蜜语灌得晕晕乎乎的时候,杨恭德的真实面目开始显露出来,他拿着心娘给他的钱财,不停地出入歌楼酒肆挥霍享乐。

    直到有一天,心娘竟然找到师师,同行们才知道这表面的幸福和谐后面是多么的肮脏龌龊。

    一见面,心娘取出二百两银子放在桌上,她嗫嗫嚅嚅地说:“师师姐,妹妹我有个不情之请,实在张不开口。”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心娘羞臊得垂下头去。

    师师正为这些天与心娘的关系有些疏远而闷闷不乐,见心娘主动过来,满脸堆笑说:“好妹妹,咱们姐们儿之间无话不谈,有什么话抹不开的?来,坐下来慢慢说。”

    心娘鼓足勇气说:“是这么件事,有个人他想请你陪他一夜。”

    师师不禁笑出声:“我当是什么为难之事呢,我们都是干这行的,只有喜欢不喜欢,没有不愿意的。再不喜欢,客人的要求也得尽量满足,何况又是你来求我,我答应了,那客人叫什么,是干嘛的?”

    心娘的声音更加低微,师师几乎听不清,“他还有个更没法说的条件呐,他要你和我两人一起陪他。”

    师师脸色现出不豫,对心娘说:“要说嘛,两个三个一起陪一个客人的事我们也都做过,可那都是我们心甘情愿的,但是和一个不知情不知底的客人不能这么干。难道你都应下了,那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是,是,”心娘结结巴巴地勉强说出那人的名字,“就是那个杨恭德。”

    “啊?”师师脸色大变,“你和他不是早已谈婚论嫁了吗?你怎么还帮他干这个?”

    “姐,求你了,帮帮我。这不是第一次了,你要不答应,我又该挨打了。”说着下意识地抚摸着两臂。

    原来,杨恭德见心娘实心实意地想嫁给自己,他的身价立马高了起来,再也没有了寄人篱下的感觉。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已看透了心娘的软弱可欺和急欲从良的心态。对心娘的态度由唯唯诺诺变得趾高气扬,有时甚至连打带骂,而心娘丝毫不敢反抗。杨恭德一会儿花言巧语哄得心娘高兴,一会儿又横眉立目大打出手,把个软弱的心娘完全攥在手心里。

    更为不耻的是,两个情浓之时,杨恭德甜言蜜语求着心娘,“碰到你这么个大美人,我应该心满意足了,可是哪个男人不花心呢?大丈夫三妻四妾,那是以后的事。眼下呢,汴京城这样繁华热闹,美女如云,真馋人呀!求你帮我找几个名妓玩一玩,我真想阅尽汴京春色,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心娘没成想他提出这样一个无理要求,几次拒绝,架不住他软磨硬泡,威胁断绝来往。心娘哭着对师师道:“我也没办法,只好答应了,到其它歌楼找了几次,没敢在咱们这儿,怕你们笑话。可是他得寸进尺,这不非要让我找你来玩,说汴京歌女中你的名气最大。”

    师师看到心娘说话时双手护在胸前的戒备样子,心往下一沉,她一把抓过心娘胳膊,把衣袖往上一撸,只见心娘两臂上青一块紫一块,到处都是抓挠殴打的痕迹,心娘哭着说:“我这身上更厉害,最近我都不敢去跳舞了。他看我不去挣钱,这才打得少了点。”

    师师心疼地搂着她,流着眼泪劝心娘:“唉,我说妹子你呀,赶快跟他一刀两断算了,咱们又不欠他的。这种人性的人,你跟着他,一辈子都得受罪。这种人人面兽心,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幸亏发现得早,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姐,说起容易,这些日子,我一多半的积蓄都花在他身上了,我的心也都扑到他一个人身上了。他有才有貌,又没婚娶,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呀,虽然他身上有不少毛病,可哪个男人不这样啊。师师姐,我离不开他呀,我真爱他呀!”

    师师长叹一声:“这还没怎么样呢,你就这么迁就纵容他,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真要有那么一天,那也是命,我认了。”

    看着心娘的可怜像,师师无奈地说:“这样吧,这种人我想起来就不舒服。既然你张嘴了,也不能让妹妹你为难,让香香去应付一下吧,我去跟她说。就她那两下子,姓杨的肯定吃不消,过后怎么也得老实几天。”

    第二天中午,赵香香一见到陈师师就大叫大嚷:“这他娘的姓杨的纯粹是个畜生,一边和我玩,一边师师姐、师师妹的乱叫,把我当成你了。这还不说,看他文质彬彬的,竟然是个变态,你看我这身上左一道右一道让他挠的掐的。哼,这个畜生,我也没让他得好,三五天内他连女人边都不敢沾。心娘她也瞎了心了,找了这么个玩意儿,又搭人又贴钱,还一心一意地就想嫁给他。真嫁给他,这后半辈子怎么过呀?”

    赵香香恶狠狠地说着骂着,听得师师身上发冷。

    两个公差没有把师师说的姓杨的那些龌龊事全都讲给柳永听,他们想不到这些生活细节对柳永思考案情会有什么帮助,公差虽是好意,这也就影响了他的思路。

    而师师碍难张口的这些话,更直接影响到范仲淹的判断。范仲淹只知道杨恭德品德低劣,但是想不到他是这样的毫无人性。

    如果范仲淹早日听到师师说的这些,以范仲淹的性格,对这种禽兽不如的人,既便没有涉案,又是朝廷命官,他也会毫不留情地参上一本,哪怕杨恭德身上没有背负命案,也会把他送进开封府大牢里。

    结案后得知这些情况的范仲淹,很能同情理解这些歌女的处境,师师她们的话,有些事有些话,只有面对她们的亲人时才说得出口,柳永就是她们的亲人。只有柳永理解她们身为贱籍的苦衷,他尊重她们,不会轻看更不会嘲笑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