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歌女奇冤录

第25章 千里追凶(一)

    开封府的三位办差官马不停蹄地赶往襄阳,身边还带着安安交给他们的心娘画像。领队的是左军巡判官齐泛海,他很后悔,当时办这件寻人案时,实在草率得很,就因为骨子里没把案子当回事,除了不断的受到安安的质询外,也没少受到上司和同僚的责难和白眼,面对责难自知理亏,只好把气咽到肚子里。终于有了这个机会,他自告奋勇地向范知府请令,亲自带了两名捕快前往襄阳。

    他们一路上顺便打探,有没有人见过画像上的人。手上有虫虫姑娘的那条项链,逢到大些的城市,便进金店询问,都说没见过有人戴,也没有人来变卖,还说这边的人都喜欢粗重的链子,不愿花冤枉钱在做工上,三个人有些焦躁。

    巧得很,他们就住在离襄阳不远的那个驿站里,驿吏见是开封府的差官,很热情地接待。饮酒闲聊中,一个差官灵机一动问有无一男一女曾经在这里住过,并说了这对男女的身材貌相。

    一下子提醒了驿吏,他说:“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对男女,大概半年前吧,在这里住过一晚,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让我至今踏不下心来。”

    他回忆起那天夜里发生的怪事,一声女子的惨叫声惊动了起夜的驿吏,他被这一声非人的声音吓得尿了裤子,再想细听却已没了动静。约莫在院里站了半刻钟,驿吏回屋睡觉,耳朵里不时地响起那吓人的声音,他拽过被子捂住脑袋,这才昏昏睡去。驿吏早晨只见到杨恭德独自离去,同行的女人不见踪影,他心生疑惑,想到半夜女子的那声凄惨叫声,越发疑心。

    天亮后,驿吏在驿站周边不停地走来走去,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终于在小树林里发现一具被野狗扒出的残焦尸体,空气中还弥漫着焚烧后的刺鼻气味,他赶快报了官。

    但是县里初步勘察后,认为连一具完整的尸骨都没有,很难查下去,等以后有报失踪人口的案件时再说吧。驿吏说,我也无法可想,就把尸骨归拢归拢,连同几块残破的布片,都埋到那棵树下了。我当时想,也许将来有一天,有人还能认得出这件破烂衣衫。

    三个差官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件案子已无可怀疑了,剩下的是找到确凿证据,然后去商州抓捕凶犯。第二天一早,驿吏带着他们来到小树林,草木丛郁,早已掩盖了一切犯罪痕迹。他们找到那棵树,清理掉周围齐膝的荒草,果然挖出了一些尸骨和布帛。

    人死如灯灭,就像这草木一荏换一荏,三个人嗟叹一回,包好了尸骨和布帛,布帛作为证据,将来要让歌女们去辨认。他们让驿吏写了证词,然后谢过了驿吏,匆匆向襄阳赶去。

    襄阳府知府听说新科进士杨恭德有重大杀人嫌疑,猛地想起,说你们这回来巧了,杨恭德就在襄阳家里,半月前他的老母病死,他从商州赶回奔丧,礼节性地到府衙打了个招呼,府衙还送了他二十两程仪。知府又说,因为嫌疑人的身份,事关重大,为慎重行事,府里派几个差役与你们一起去。

    开封府的差役在府县差役的引领下来到杨家,实施抓捕。他们对杨宅里外情况打探清楚后,齐泛海分派任务,他说:“蝎子伍和我进去,咱俩扮成匠人模样,进了杨宅,假装兜售金项链,套那女人话。其余人在房前屋后埋伏好了,听我信号立即进屋抓人。”

    进院到了主屋前,齐泛海和蝎子伍根本不打招呼,三脚两步跨进堂屋,向右一拐直接进了内室。一个婆娘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衣衫不整,有个男人正跪在一边为她捶腿。她闭眼享受着,一只手玩弄着脖颈上的一串精美项链,咯咯笑着说:“亏你还真有心,臭德子,送了老娘这样好的一条项链,谁见了谁夸,这几个月老娘这脸露的,破抹布一一露脸了。啧啧,老娘真没白疼你,你这一回来人五人六的,谁不说咱祖坟冒青烟了。行了,臭德子,这十多天你也没歇息好,趁着老娘高兴,你也歇会儿吧。等忙过了那老不死的丧事,过两天俺陪着你去商州,俺也到外面开开眼,州府总比咱这旮旯好吧?”

    “你们……,”见到来人一身装束不像是本地人,随随便便就闯入民宅,完全是一股衙门作风,男人全身一震,脸上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头一低,一下子瘫软在炕上,蜷缩在女人的屁股后面。

    女人吼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敢闯到俺家里来?”

    肯定是杨恭德的婆娘,齐泛海一眼见到她脖子上的项链,再也错不了了,而且男人也在。心里有了底,齐泛海假意赔着笑脸,推销说:“我有一条金项链,十足的真金,顶尖的东京手艺,要不是急着用钱,我可舍不得出手。”

    女人肥嘴唇一撇,“谁希罕你那个,老娘这儿有,也是东京的手艺。”她抬手托起脖子上的项链向来人显摆,“怎么样?别看你是大地方来的,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吗?”

    齐泛海眼很毒,扫了一眼便看出,这条项链和自己带来的那条一般无二,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故弄玄虚。

    女人沉不住气了,说道:“爷们,看两眼就得了,你那贼眼别往下看,看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齐泛海假装有些愠怒,身子向后站直,冷笑着说:“娘子说笑了,在下是正人君子,非礼不言,非礼不视。我说句您不爱听的,您这条链子可比我的差远了,论做工,两条差不多,论价钱,我这条要贵上一倍。”

    来人的话勾起女人的兴趣,她伸出肥手,说:“光用嘴说不行,拿来让俺看看,俺识货,蒙不了俺。”

    齐泛海五十来岁年纪,尖下颏,五络须髯,小眼睛里总露出奸诈之色,精瘦干练,油嘴滑舌,活脱脱一个奸商形象。他一抬胳膊,将握着拳头的右手伸到女人脸前,手轻轻一抖,一条金灿灿的项链从手心垂了下来。他拿着这条从虫虫那里借来的项链,在婆娘眼前一晃,说道:“我们是外地来的,到了这里出了点事,急需用钱,一打听说本地只有娘子您买得起金饰,也只有您懂行,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一句不掺假,您不看看这成色、这做工?这可比您戴着的链子好多了,这是东京最有名的万家金店的手艺。”

    女人一撇嘴,活像只癞蛤蟆,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拿来让俺喽喽,好像差不多呀,老娘这条链子也是东京打造的。”

    “那您把您那条摘下来比一比,看看是您的那条好,还是我的这条好,我看还是我的更好一些。”

    “哼,这是俺男人从东京买给俺的,喏,那就是俺男人。俺男人是进士,做了官了,前年秋天上京赶考时除了盘缠,还什么都没有。去年刚中了进士,回来就带回好多的银子首饰,哎,活到现在才知道,干什么也不如当官来财来得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