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只亮起一盏小小烛火。

    陈赐熟练的帮山口秋子从伤口处取出子弹，再用月签抽取的特效药帮其止血，包扎...

    无论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的血雨腥风，通过一道樟子门的阻挡，一切都在霎时间隔绝了。

    山口秋子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但她还是直挺挺的盯着陈赐，不肯挪开视线。

    “你不用这么惊讶的看着我，‘白头翁’小姐。”

    “你应该好好反省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快露出马脚，被我发觉。”

    听到‘白头翁’三个字，山口秋子毫无反应，她甚至还蹙着眉头失笑装傻。

    “陈副处长，您在说什么？”

    “‘白头翁’，真名吴茵，军统总部军事处处长，军统西南地区副区长关永山部下的一名女特工。”

    “早些年间被安插到东京长崎，假扮成东京人山口秋子远赴上海，以山口秋子的旧识关系成功进入藤原公馆做了女管家，以便完成自己的潜伏工作。”

    陈赐话落，随之而来的是许久的寂静。

    山口秋子盯着他，一时语塞。

    而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动手杀了陈赐。

    可手臂处刚刚上了药，那是一种带着麻痹效果的特效药，这使得山口秋子根本动弹不得。

    轻轻落了两声笑，陈赐已经察觉出山口秋子的异样了。

    “我猜你现在一定在心里猜测我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又为什么不把你送到高旗或者东京人手里，好挣得一份军功。”

    陈赐知道，能做女特工且还背负如此之重的潜伏任务，足矣说明‘白头翁’并不傻，此番冲动为之也定是事出有因。

    果不其然，只见其闻言很快反应过来，她阴鸷着一张脸，将话题主动权重新掌握回手里。

    “猜到这些又能如何？你救了我，现在覆水难收，只要我和藤原邦彦摊牌，那你自身也难保。所有的一切，你都会主动和我说的。”

    陈赐见其总算清醒一些了，拿起一旁的湿帕子擦拭了手上的血迹。

    “话虽如此，可你的上级一定没料到你会刺杀一个和政治党派毫不相关的女人吧，你的贸然行动，将会给军统总部带来多大的代价，你可有想过？”

    “潜伏工作做了这么久，只因你的一时冲动，侦查不清，就要将几年的忍辱负重前功尽弃，就要害的你女儿在军统总部受人白眼，你可有想过？”

    山口秋子这下算是彻底无言以对了。

    现下时局动荡，命如草芥，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她急于立功，出此下策，为的只是吸引藤原邦彦的注意力，好让自己有机可乘四处寻找那份特提情报的下落，好重新获得上级重用，好立功回重庆，好见到女儿若男...

    反正是一群只顾享乐的女人，嘴里聊着的也都是牌桌上输赢多少，她们能有什么防备？

    只是令‘白头翁’万万没料到的是，徐丽手里竟然会有枪，陈赐又会突然出现在高家，她会失手，还受了伤...

    更没料到，如今还被陈赐道破了身份，还听他提及女儿。

    真是一局乱棋。

    ‘白头翁’不禁低眉冷笑了几声。

    她将自己计划这次冒失行动的导火索全然归置到重庆方面。

    抛开政治身份不说，她还是一个母亲啊。

    她为党国效力多年，日夜胆战心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只是暂时找个借口离开这鬼魅重影的上海，回到重庆见女儿一眼，上峰到底为何不许呢！

    一想到这些，‘白头翁’不禁悔恨，悔恨她当初做下抛弃女儿，远赴长崎的决定。

    “你到底是谁？！”

    “是若男的朋友？还是、还是...”

    ‘毒豹’的存在是绝密。

    纵使再悔恨，再激动，可伤口隐隐作痛之下，还是促使着‘白头翁’残留了一丝清醒。

    那两个字终究没能说出口。

    倒不是为着重庆方面不敢说。

    只是如陈赐所言，害怕再次犯下大错，害怕女儿在总部吃亏。

    不过。

    ‘白头翁’到底是默认了自己的政治身份，这意味着她在陈赐面前将毫无秘密可言。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是华夏人。”

    “你说得对，我既然救了你，就想好了和你共坐一条船，秋子小姐，你我只有同舟共济，共渡难关的份。”

    烛光的映衬下，显得陈赐的背影在墙面之上格外高大威猛。

    ‘毒豹’的身份当然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显露出来。

    陈赐绕了个弯，希望能同云里雾里的‘白头翁’达成合作，啃下藤原家族这块硬骨头。

    而‘白头翁’此时也明了。

    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答应陈赐，无论是他是自己人还是地下党，于自己接下来的行动都会是有利的。

    二、假意答应陈赐，对其多加防范，日后还要冒着被他出卖的风险在东京人手底下过活。

    这么看，已然暴露真实身份在他人面前的自己，无论怎么选好像都是死路。

    第一条路或许还更有希望些。

    而对‘华夏人’三个字还是抱有信任的‘白头翁’也最终选择了第一条路。

    她愿意选择适当的相信陈赐，亦或者就将其认定是重庆的‘毒豹’。

    无论如何，经过了这一夜，他们势必就是要一起合作的。

    “好，为着大家都是华夏人，我答应你。”

    闻听此言，陈赐冲山口秋子笑了笑。

    他准备离开公馆了。

    一时还没有反应过劲的山口秋子正愣愣的盯着陈赐的背影，只见其下一秒便扭过身来。

    “山口隆太在民国二十六年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你得知他刚刚阵亡的情报，只是藤原邦彦为了替徐丽争取东京帝国新一轮政策下的战亡抚恤金所撒的谎。”

    “而我知道你身上没有枪，是因为你长时间在藤原兄妹面前，你的虎口不能有过多磨损的痕迹，所以你一般不敢碰枪，身上更不敢藏枪，所以误了手法失了准头，今晚你为了行动，故意选择了更精准的狙击枪，只是没想到，还是失手了。”

    随着樟子门的开合声落下，山口秋子的心咯噔一下。

    彼时回想起来才终于明白，今夜这自以为是的计划简直就像是一记索命符。

    要不是陈赐，她怕是早被东京人虐的不成样子了，又怎会安安生生的回到藤原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