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辟扣上电脑，像当初面试那样看着刘颖，直抒胸臆，“我遇到个令人难以理解的垃圾，网络生活除了游戏就是喷粪。

    也不用除了，反正打游戏的时候，他也在持续喷粪，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是计算机专业出身？”

    “没有。”刘颖呆滞摇头。

    “那现在说，我是计算机专业出身，但这个不重要，十亿网民有九亿人根本就不会关注个人隐私，只需要一点点耐心和搜索能力，就可以把他祖宗十八辈翻出来。

    所以我就花了点时间翻他，然后把他留在互联网上的垃圾塞到了他手里。挺好玩的，要不要一起。”

    刘颖盯了唐辟两三秒，“你没翻我吧。”

    “没有。”唐辟大拇指往天花板摄像头指了指：“我只是偶尔看看店里啥情况。”

    “卧槽？”刘颖语气有点不敢置信，她一直以为店里监控是个摆设，纯属糊弄工商要求，就算能看，也得到店里翻录像回放。

    合着，老板随时在线观看？“这不合适吧。”刘颖说。

    “挺合适的，看不到吧台，除了你给人端碗，基本不会出现在我视线里。来不来？”唐辟话锋一转，顿了顿，“我想，从零做个项目。

    暂时叫它清道夫好了，处理网络垃圾，帮助个人隐私保护，或者还有点别的，没准看见谁穷，给他她它转几百块钱饭钱啥的，我也不知道能做成点啥，一步步走着看。

    和这家店一样，有收益就有收益，没有收益就当找地方喝茶，要不要参与？”

    “问题是我不会啊。”刘颖呆滞的拿起勺子，在那碟新的西瓜冻里戳了两下，“我只会弄吃的，你要另外开家公司吗？”

    “有这个打算，公司的事儿我去处理，但更多的是私事，看到啥不顺眼，用自己的方式处理一下。”

    “自己的方式是什么方式.....”

    “让ta在网络上消失。”

    “怎么消失，网是ta的。”

    “把他的网络痕迹打包给他，像网贷一样获取他的通讯录信息，威胁他清理垃圾退网，或者换一个干净身份，重新做人。”

    “你怎么找人，又怎么拿到别人的通讯录？”

    逛逛贴吧，看看群，刷刷新闻，觉得有谁产出垃圾的概率比较高，就去拿ta的真实信息，可能是抽奖，可能是问卷，办法总比困难多。”

    “听上去有点像诈骗，你不是想拉我下水吧。”

    “没觉得。”唐辟笑笑，看着刘颖道：“没有任何得利倾向，你可以当个正常的娱乐活动，你不是觉得日子无聊么。”

    “我说无聊，是特么打算满世界晃好吧。”

    唐辟指了指墙外，“我每次干活的时候，都用了网络跳板，而且很少用自己的专属网络，没事的话，去跟隔壁酒店商量下，他们的顾客来这吃东西可以八折，算是我暗中付过无线网费用了。

    包括设备，基本是国外虚拟服务商，自己用的设备可能是刷过识别码，也可能是淘来的二手水货，原则上来讲，除了锁定本人实时定位，很难找到我身上。

    超出原则去讲，这种不牟利行为，我也不觉得有哪踩到不该踩的红线，我也不造成任何人身伤害，我只是叫那群垃圾把自己产出的垃圾回收。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其实你的意思是，在网络世界的惩强扶弱，除暴安....良？”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我更觉得它是一种很装逼的暗爽行为，目前是这个打算，比如今天这件事，做完觉得...太爽了。”唐辟将陈杰的相关资料调出来，再次把平板推给了刘颖。

    “这个人，吓的解散了所有群，治标又治本，有没有觉得很像你喜欢的神话故事，一群穷凶极恶的罪犯在那得意洋洋喊着你奈我何。

    然后，‘哗啦’，神罚天降，制裁他们，说不定你也会成为网络文化中某个神的概念。”

    她看着刘颖，笑意漏的恰到好处，郑重又像揶揄，这也是一种沟通技巧，用对方喜欢的意向来比喻，更容易让对方理解内容，还可以缓和气氛，就是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脸僵不僵。

    人暴富以后，就很难周到了。

    “姐，你是我亲姐。”刘颖确实表达出了崇拜，“你十句话我九句都没听懂，剩下的一句就是你能翻人的祖宗十八代。

    能不能帮我翻个男的，我最近红鸾星动，感觉要坠入爱河了。”

    “emmm...”唐辟挑眉，“你想翻的话，我可以教你点技巧。”

    “我喜欢啊，我喜欢啊，我喜欢的起飞，来来来，怎么翻。”

    “QQ号加后缀成邮箱，微信号，手机号，先谷歌一下，看看有没有关联内容，有就点进去，看看发言人是谁，就知道ta的平台账号名了。

    再点进账号直接看历史发言，很多人不会关闭，如果他关闭了，就在平台用账号名作关键字搜索，他的发言内容就会跳出来。

    常见的几个无非就是.....”

    “等等等等，我记下我记下....“刘颖打开手机备忘录。

    “不要在自己常用设备上储存和输入任何不能公开的信息，你窥视别人，别人也窥视你，事后删除没有效果，输入法会记得。”

    “哦...”刘颖赶紧将刚记下的那几个字撤销掉，呆呆道：“还有呢.....”

    “常见平台无非就那几个，贴吧，微博，天涯，老一点的人人，性别化一点的虎扑，学历高一点的知乎。

    境外基本是谷歌，youtu，face，一些其他小众东西，因人而异，这里面多数人会有百度账号。

    你有他联系方式，可以直接在添加好友里搜，找到他的账号，如果搜不到，尝试用那个账号注册。

    填进去平台提示已经被注册过，说明这人隐藏了账号好友搜索功能，提示可以注册，那就是这个号不是他社交平台的第一选项。

    没有关系，跟他聊几句，找个好电影通过云盘分享过去，等他接收后可以直接申请加好友，账户就套到了。

    也有更简单的，直接问是不是会员，想借用下载一个四五十G的大体积电影，据我所知，很多人不会拒绝。拿到账号后，你可以直接看到他的全部历史，发言，搜索，存储。

    如果他没会员，你就花点钱，给自己的号开个会员，然后塞一坨大体积的东西分享给他，等他说下载不了时，直接提议把账号借给他用一下。

    很多人登录账号后不会刻意退出，浏览器会保持登录状态很久，然后你就可以看到他的搜索风格，反正好人不会去搜哪里嫖娼八折对吧。”

    唐辟拿起那杯早已不冷的饮料喝了一口，“多了说不完，不同情况有不同方案，你确定要翻，可以自己合计一下，手头上的信息有哪些，我再告诉该怎么下手。”

    她觉得，刘颖眼睛里的崇拜感浓的像装出来的。

    “懂懂懂，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我决定这辈子就跟你干了，最后一个问题，为啥叫清道夫，清扫道路的大丈夫吗？”

    “一种鱼，吃垃圾，你不觉得，这种事就是在互联网的河里捞垃圾吃吗？不管你想对那个人做点啥，你都得先把搜集到的垃圾消化一遍。”

    “有道理啊。”刘颖轻拍了下桌子，疑惑问：“什么计算机专业学唐姐你这个，我也去报个非全班，有点感兴趣。”

    “那不是，技术只是辅助，人才是最大的漏洞，非要学的话，可能是社会工程学吧，我算无师自通。”

    唐辟伸手，慢悠悠收回电脑，抬了一下手机进入到桌面，一边操作手机一边说，“我帮你弄一台设备，一起去，抓水母？”

    手机界面朝向刘颖，画面上一个黄色海绵方块挥舞着渔网，特有的声线：派大星，我们一起去抓水母吧？

    “好的，海绵宝宝。”刘颖的接梗能力一流，何况唐辟一语道破了正义的本质，就是一种降神。

    而降神是基因的原始呼唤啊，这肯定比搅和奶油刺激。

    思来想去，热血沸腾，刘颖最后抓着勺子抵在唇齿之间，“唐姐你的意思是科技创业吧，怎么想起找我啊，创业不应该找些好朋友啥的？”

    话是这么个道理，但这事儿显然算不上创业，她也不是想要找个朋友，唐辟思考片刻，实话实说，“我发了一笔横财，所以没几个朋友。”

    她本来想说，越过龙门的鲤鱼和原来的鲤鱼不是同一个物种，这话赤裸到太难听了。

    以前的同学旧友的确有七八个在联系中，但彼此是个酒肉关系，何况人人都是奋斗士，顶级的开口闭口是投资上市，差点的龇牙咧嘴算年终工资。

    你跟那些人说，“咱们去执行正义吧！为了爱和和平，没有预估收益。”这跟直接说“我要掀你家祖坟”有什么区别？

    不管从哪个角度思考，刘颖都是个好对象，不用她分担多少劳动量，给自己唱两句赞歌，偶尔操控一下小号就行。

    神最需要的，就是赞歌，不然ta也会怀疑自己是恃强凌弱，还是所谓正义。

    “多横的财？”刘颖艳羡的问。

    “以我个人的消费习惯来衡量，差不多就是一般人拜财神，我可以勉为其难，让财神拜一下我。”

    亿万富翁不一定敢摆这个谱，她是见好就收，身外之物无所谓，吃喝之外无别事儿，炫的理所当然。

    此刻张扬嚣张，一如当年的“豌豆射手”，如唐辟所料，刘颖家境算个小中产，锦衣玉食长大，但像唐辟这么豪横的，确实还没见过。

    何况踏实发财的人都内敛随和，而她是个狗屎运撞头上的憨货，兴致一上来，宇宙都是她的。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唐辟喝完杯子饮料，往后屋洗手间走了一圈出来，刘颖在座位上翘首以待。

    “来来来，唐姐，我弄好了，你快帮我看看。”

    “看什么？”唐辟走过去，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干净阳光男生的全身照，夏季休闲风衣服，背着包站在一处石碓旁，腿部肌肉线条很好，是个运动爱好者。

    确保她看过，刘颖点击一下照片，界面回到个人资料栏，原来刚刚那张照片是头像，名字是王景明，应该是刘颖的备注，很少人用真名当微信名。

    春和景明，挺好的意向，“这个这个就这个，我有他微信，电话，没有QQ，我们线下户外徒步聚过几次，怎么样，怎么查？”

    “有手机号很好办啊，境内外平台现在大多都是手机号注册，就算是以前老账号，这几年也要绑定手机。

    只要他没关闭通过手机号查找，你就能搜到，还可以像我说的那样，和他共享一次某个社交账号，就可以拿到。光明正大一点，可以直接问他玩不玩某平台，加个好友...

    不过....”唐辟甩了甩手上没干透的水渍，“确定要吗？”

    “为什么不要？”

    “随口问问，你喜欢查就查，这事儿就像盗墓，挖出的是宝贝还是恶鬼，你都要承受的住最好，我比较害怕那种输不起的人，到时候连累我这个卖铲子的。”

    “不会不会.....”刘颖操起架势就要开翻。

    “等一下。”唐辟打断了她，看了看窗外天色，说“别用自己的设备搞这些事，会留下痕迹，我去帮你弄台干净的电脑，报销，合作愉快。”

    学着往年上班的架势，她抬起手掌，“欢迎变身成清道夫。”

    这个变身功能听起来一点都不受期待，刘颖愣了愣，跟着抬起手掌，两人轻拍了一下，还真有那么点仪式感。

    “等下，我还没...”刘颖摇了摇手机，示意自己没问完。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动用技术手段查身边人的，假如你被他骗财骗色还骗肾，看在雇佣关系的份上，我帮你追，其他就算了。”

    唐辟挎上包，大步往外，下午三四点的广州室外还是热的能烤鸡蛋，她手机叫了辆车，熟门熟路往电脑城去。

    说起来，京东14年已经上市，3C品类物优价又廉还包上门售后，电脑城这种把人当猪宰的地方还能一直存活，她是不理解的。

    这会算是找着了一个理由，你说不开发票，便宜点，他就能给你拿出商周青铜器的翻新版，可能这也是市场需求的一种。

    水货没有销货码，无法追踪流向，机器码可能也被篡改的面目全非，正合她意，能开机刷个网页就行的东西，太过高端反而显眼。

    她这种唇红齿白一脸“我特别好欺负”样子的顾客是摊位最爱，大家宾主尽欢，唐辟迅速弄好了所有东西，再次回到店里。

    四五点已经开始有了客流，几张屋里几张桌子有空调庇佑，坐的满满当当，只剩院外还有空座，刘颖也没有闲工夫晃悠，唐辟忍着热气坐在了靠墙的藤椅上，安慰自己出汗能减肥。

    给不幸的生命找点微不足道的幸运点，有助于身心健康，四周路上车水马龙，喧嚣如潮，她将那台组装好的电脑拿出来，和自己的常用设备联通，按习惯一项项设置妥当。

    开机自启动虚拟网络，服务器代理设置，禁用位置，tor浏览器作为常规浏览器，最后伪装mac地址。

    不动用公共警资源，从技术层面，很难有人能通过这台设备追踪到现实，她在计算机产品上有种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谨慎。

    可能是，擅骑者怕堕马，善泳者犹畏水，她凝视深渊，唯恐深渊某处有眼睛在凝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