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黄粱
晚上十一点,刘颖的消息再次发过来:唐姐你明天来店里吗?确定今天面试那个吗?我很忙诶,可能没时间给她做培训。
唐辟: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就她吧,明天我早点过去处理。
她也很忙,忙到没时间再面试个新的。如果人生许多事都是随机巧合,那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结果,既然陈娜下午撞上了,招个服务员何必挑肥拣瘦。
磨磨蹭蹭到晚睡时间线的最后,唐辟总算舍得将电子产品丢远,闭上眼睛依着平时的习惯打算睡觉,突然音响爆发出刺耳的铃声,吓的她一个激灵。
是手机蓝牙默认连到了音响,好执行定时关闭,响的不是电话铃,她设置过自己喜欢的歌曲,一听就知道,所以不是骚扰电话,是微信来电,微信上的联系人不见得都是朋友,至少不是陌生人。
盘算过后才拿起手机,头像图片是“香如故”的招牌,独一无二,居然是张兰芳。再盘算,临近午夜来的电话,很大概率属于凶铃,至少没人半夜十二点相约打麻将。
她也可以直接静音,事后说没听见,唐辟又犹豫了两秒,通话显示了挂断,她正要松一口气,那头又打了过来。
“张姨?”唐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带了点模糊感,装作像是睡梦中被人叫醒的迷惑,只要不是火烧房子鬼入室需要逃命,她就要拒绝张兰芳的一切邀请,坚定不移的赖在自己床上。
“妞妞,你能上来看我一下吗?很不好意思,我摔在浴室起不来,我儿子在手术,女儿在往回赶了,开车要很久。”那头的声音痛苦虚弱。
唐辟知道很多父母会喊儿女的名字叠词,比如刘颖就叫“颖颖”,但自己的名字不太行,叫“辟辟”一听就怪怪的,小名也没有,得亏张兰芳自创喊她妞妞,勉强化解了尴尬。
而唐辟从没问过张兰芳的家庭成员情况,不知道张兰芳的儿子是个医生,一听到在手术,悲观主义下意识以为,人是手术台上的那个。
这符合她的不拒绝情况,鬼入室了,老妈摔的半身不遂,儿子在医院半死不活,女儿赶不回来在半路漂泊….全家凑不出一个整来。
唐辟揉着脑袋打开床头灯,盯着那束绿雏菊思索了几口气的功夫,花是自己花过钱的,不算人情债,但是张兰芳给的便宜,大小是个恩惠,佛家讲究一报还一报。
再三衡量,自己真的是个无神论,坚定的不得了。
所以她艰难的问:“可以是可以,问题是阿姨你起不来的话,我怎么进你家门呢,你在浴室能开门吗?还是我可以用密码进去?”
鬼来开门吗?电子锁也是要按钮的啊,密码识别也要远程认证一下身份啊,这个小区的安保设施到位极了。
“没事,门口花盆里有备用卡,你拿着进来就行,就在花盆那个树缝隙里。”
“那行,我马上就上去,你别动。”
“谢谢你,妞妞,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唐辟挂断电话,即刻套了衣服抄起钥匙出门进到了电梯才记起忘了问门牌,她一边回忆上次张兰芳有没有说过,一边拿出手机准备再问,电梯门开了。
四层楼的高度差,几秒钟就到,唐辟把手机塞回裤兜,省了功夫,正对着的大门显示,不用再问,这一层都是张兰芳的,花盆也很好找,那两株摆在门口的富贵竹比人还高,上回见到这种高级货,还得是上回。
左花盆还是右花盆,张兰芳没说,唐辟上前随便选了一个,往里面一摸索,诶,正中。
这年月居然还有人把门禁塞花盆,危险极了,门完全可以远程和给一次性授权,但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她赶紧刷了卡,进到屋里,连闯两个卫生间,才在一个主卧套房里看到倚靠在浴缸旁的张兰芳。
情况看起来很不好,人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的可怕,身下一滩血迹蜿蜒至下水口,身上单薄睡衣湿了一半,好在胸口涌动明显,有呼吸。
一急起来也顾不上害怕,早说她是个标准无神论,根本不担心有个鬼从马桶冒出来,唐辟顺手扯了架子上挂着的毛巾,冲上前喊:“张姨,张姨你还好吧。”
说话手指已经轻微探进了张兰芳衣服里,温度偏凉但不冰冷,空调吹的,肯定不是失温,这意味着张兰芳是刚刚摔倒,并不是摔晕了许久才醒过来打的电话。
张兰芳勉强睁开眼睛,无力道:“是你,你来了,我…..”
“别你你我我,120打了吗?”她不是个情深意浓叙衷肠的,只想单刀直入解决问题。
“我打了,我…..快来了,我,我怕…哎……”她撑着手去抓浴缸边缘,才使力就忍不住痛呼出声,她的明伤口是在脚踝处,剧痛却是肩膀和腰部,一定是有骨头内伤。
“别动先。”唐辟手挡了一下,能动你喊我?
张兰芳解释道:“120让我找人陪着,免得昏迷无法沟通,不好意思妞妞,救护车应该很快就到了,你拿着我手机,密码是0212,万一我….”
“捡重点信息说。”唐辟用毛巾隔着轻轻翻看了一下张兰芳的小腿,看到了一层白粉色骨膜,这种情况,她这个外行绝对不能直接把人扶起来,还好张兰芳已经打了120,踝关节处也没有持续大量失血。
她快速查了一下如何针对开放性骨折做紧急处理,答案建议条件许可尽量等医生,自行处理容易导致感染。
唐辟对于冒险一点兴趣都没有,这会冷静下来,甚至考虑了一下张兰芳有没有讹人的可能性,陌生人之间的救助行为不亚于蹦极,看似有根道德之绳,但说断它就断。
120再次回电询问情况,说是还需要五分钟,唐辟按照指示拿了块干净毛巾盖在创口处,再拿了东西替张兰芳保暖,接了水给她喝,胆战心惊的熬到了医护人员上门,张兰芳还有意识,没有晕过去。
唐辟也弄清了她摔倒的缘由,午夜上厕所,浴室明明是干湿分离的,不知道怎么有滩肥皂水一脚踩上去就倒了,幸亏张兰芳拿着手机当电筒在照亮,没摔烂,挣扎捡到了恰好用上。
因为亲属还没赶到,唐辟不得不随车到了医院,张兰芳儿子的电话依旧没人接,女儿大手一挥转了十万块现金过来,在视频里千叮万嘱交代唐辟,“有字你就签,啥都签,随便签。”
她才知道张兰芳儿子是个医生,可惜120是就近原则,并没有把她送到儿子所在的医院去,这大概就是医者不自医。
一阵闹哄哄下来,唐辟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昏昏沉沉等结果,睡肯定睡不着,困又困的要命,那会走的急,她都没带耳机,深夜医院安静的有点恐怖。
一颗脑袋上上下下不知点了多少下,看手术灯还亮着,张兰芳的儿子女儿也没来。早就说,以她二十七年给人当崽的经验,那就是养崽没啥用的。
等周静哭的双眼通红跑到手术室前,唐辟已经缩在墙角骂了三个小时的鬼,两人一对上视线,立即认出来双方在视频里通过话。
金风玉露一相逢,唐辟“噌”声站起,周静小跑几步,先发制人:“我妈怎么样。”
唐辟指了指手术室,示意还在里面。由奢入俭难,她已经多年没有被剥夺过睡眠时间,现在难熬的像在受刑。
总之,她没工夫体谅来者的心急如焚,甚至都没工夫仔细打量来人啥模样,只想回去摆烂,良宵大好,她应该做春秋大梦,而不是在这看春秋惨事,
周静喘了口气,又问:“你怎么样?”
唐辟指了指电梯口,示意自己该在外面,随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堆病历账单手术同意书塞给周静,情况如何,她可以自己看。
周静在电话里听说张兰芳骨头戳到肉外面,现在还是个惊魂未定的状态,都顾不上道谢,接过病历本,赶紧翻开。
唐辟转身就走,人到电梯口站着等,听见周静在大吼,“蠢狗,接电话,老妈摔了,在医院,十分钟不过来我打死你。”强硬的骂完后接着一声酸楚抽泣。
配合着电梯开门的“叮咚”声,唐辟用尽残存的精力,猜了一下,她应该是在骂她弟,也就是张兰芳儿子。
难道这才是,健康的姐弟关系?如果是的话,自己要学学。
这种烂事本该如过眼云烟,一觉醒来就散干净,悲剧的是她第二天被闹钟吵醒时不仅持续性头疼,还发现微信上有个新好友申请,备注消息是,我是周正,谢谢你送我妈妈上医院。
自己关闭了微信搜索,陌生人添加的唯一渠道是通过好友名片推荐和二维码,二维码自己没分享过,真相只有一个,张兰芳醒了,把自己的微信推给了这位…..周正。
就是这样,人生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你开始一件事,这件事无休止的后续等着你处理,当初就不该去找那劳什子人渣,更不该去买啥劳什子鲜花。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我我我…我也可以暂时忽略到这个好友申请,哪天遇到张兰芳,还可以说好事不留名,大恩不需谢,稳稳占据道德高地。
她倒回枕头上,事已至此,只想睡个回笼觉养养。这几年是这样的,无需奔波苦,遇事不决先睡觉,一觉到天长,一梦到黄粱。
可惜她忘了,昨晚答应过刘颖,今天要去店里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