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去哪了。”莉娜阿姨用手背揩掉额头上的汗水，再在围裙上擦了擦。“他一大早就跑出门去，好像是去了银行。”

    两名女子站在闷热的店里，其中较高的那名女子头系米色无檐帽，手里还握着本书。

    “等他回来的时候，能通知我们一声么？”她说，“我们的联系地址——”

    维克本想静步走进店里，可拐杖在铺就街道的石板上敲出了明亮的响声，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他回来了。”莉娜阿姨像是得到了解脱，喜笑颜开。“维克，快进来，这两个姑娘找你半天了！”

    维克看向那两人，高个子他在进店之前就打量过了，至于较矮的那名女子……

    她戴着形似煤斗的软帽，天蓝色的丝带围绕着下巴；衣品很好，只可惜做工很差，一看她的披肩就知道了：这女孩家里并不富裕。

    那条佩斯利毛纺披肩已经被洗得有些褪色，维克怀疑这是她祖上传下来的宝贝。这成色，都让他自修的古董鉴定知识蠢蠢欲动了。

    这可爱的女孩不敢和维克目光相遇，胆怯地站在高个子身后，用她手里的书稍微遮挡了一下自己的脸。

    “女士们，下午好。”维克用拐杖撑起身子，“看来你们在找我？”

    “是的，瓦尔代克先生。”高个子女人激动地上前。

    她上下打量维克的目光像是在参观某种新奇的生物，她肯定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名校大学生。

    “允许我先介绍一下自己，我叫莱西·费舍。”她说。

    接着，她又指了指身后的女孩：“她是蒂芙妮·戴维斯。”

    “维克·瓦尔代克。”维克等莱西先伸出手后，轻轻握住她四指的指尖。他打趣地说道：“是要推销蛇油之类的灵丹妙药给我吗？”

    “说笑了。”莱西咧嘴一笑，“我们是弗卡斯尔女子读书会的成员，严格来说，我们俩都是副会长。”

    维克眨眨眼，他刚刚在巴顿小姐那里听过这个名词。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是这样的，瓦尔代克先生。我们想聘请你来当读书会的讲师。”莱西诚恳地说道，“一次授课两铜镑，当天结算；读书会一周开展四次，您一周上满两天就可以了。”

    “这价格可不便宜。”维克说道。

    “实际上……我们还担心您看不上这点钱呢。”莱西尴尬地抽动了一下嘴角。“也就是说，您愿意来为我们授课？”

    “我的专业知识是符号学，以及一些自修历史。你确定女子读书会需要这类知识吗？”

    “需要。”一直躲在莱西身后的蒂芙尼鼓起勇气，终于说了一句话。“读书会欢迎任何知识。”

    “我很乐意为你们授课，就当赚个外快。”

    “感激不尽！”莱西双手握住维克的手掌，使劲地上下摇晃。“我稍后会用信件通知您详细情况。”

    “不客气。”维克说，“不过，我倒是有点疑惑。你们的活动经费来自于哪里呢？”

    “众筹。”莱西解释道：“我们一共有二十多名成员，虽然大部分都是像我和蒂芙尼这样穷苦的女孩，不过也有少数上等人家的女孩愿意加入进来。您知道巴顿小姐吗？她就是我们的会员之一。”

    “莱西。”蒂芙尼在一旁提醒道。“瓦尔代克先生是塞西莉亚的朋友，早上的报纸都写着呢。”

    “真不好意思！”她尴尬地缩回手，“那……那我们之后在信件里详谈。”

    两人告别维克，走出莉娜阿姨的裁缝店。

    “呼……”维克靠着店里的桌子，长长舒了口气。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来，就被卷入一件又一件的事件当中，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空气中忽然多了一阵踏板带动轮轴转动的声音。

    “可算走咯。”莉娜阿姨着手为一件新衣车线。“害怕吵到你们聊天，我还不敢开工。”

    “给您添麻烦了。”

    “我是无所谓，看你这样风生水起的，倒也罢了。”莉娜阿姨说道，“只可惜了梅根。儿子刚从大学毕业，却没能享受。”

    维克觉得自己该感觉到一些酸楚，至少这个身体该自发地释放悲伤，来应对生母的离去。

    可……没有，还是什么都没有。

    “对了，维克。”莉娜阿姨停下手头的活计，从桌子底下抽出一个箱子，以及一个信封。“差点忘了，这都是早上你走之后寄过来的，我帮你代收了。”

    维克走到箱子边上，检查贴在箱面上的薄黄纸条。上面明确写着寄件人是自己，而寄出地则是温雷尔大学。

    看来这是自己从大学寄回来的东西，想必是不方便携带才打包寄回的吧。

    而这封信……

    维克愣了一下。

    除了一个捆绑着信封本身的牛皮绳，上面连个邮戳都没有。

    这是一封匿名信。

    “阿姨，这封信和这箱子是同一个人带过来的吗？”谨慎起见，维克问道。

    “不是，箱子先寄到，然后才是信。”莉娜边把缝纫机踩响，边回答他的问题。“中间大概……隔了有一个钟头吧。”

    维克几乎敢断定，寄这封信的人冒充了寄送人员。

    “你还记得寄这封信过来的人长什么样子吗？”

    莉娜再一次停下手中的活，轮盘渐渐刹止，发出吱吱的哀鸣。

    店里的气氛有些沉重，就连一丝微风都吹不进来。

    “我……不记得了。怎么了？”

    “不，没事。”维克摇摇头。为了避免阿姨担心，他挤出笑容，撒了个谎：“我猜是老朋友的恶作剧。”

    “你名气大啦！”莉娜阿姨也笑了，继续踩动缝纫机，“总是找完这个朋友，那个朋友就又来找你。看来我租这店面的日子快要到头了，迟早要给你收回去接待客人。”

    “怎么会呢，阿姨。”维克面上欢笑，实际则被一种急不可耐的迫切感推动。

    他想看看信里的内容。

    “我先把箱子抱上去了。”他说着，把木箱抱起来。里头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免得打扰你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