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维克的大脑因她这句话而短路。

    “能不能让我到你家里去住一段时间？”她把问题再问了一遍。

    这个时间段，咖啡馆里的客人们不多，可以说是客群稀少。

    但一听到这八卦猛料，他们无一例外地把头都转了过来。

    完了。

    维克心里大叫不好，被周围顾客的视线刺得生疼。

    他们会怎么看待他？一个专挑离家出走少女下手的大学生？怎么说都说不过去吧？

    这些天所立的形象不是都要毁掉了吗！

    “我说！”见维克还没回话，她干脆把骨头从嘴里拿出来，捏在手上。能清晰地看见一些唾液挂在上面。“能不能让我到你家去住一晚上。你要我干什么都行！听——唔！唔唔！”

    他慌忙地捂住女孩的嘴，几乎是把她拽出咖啡馆的。

    “别说那么容易被人误会的话！”维克回到街上，正打算训斥她，紧接着就发现有些好事的客人已经跟上来了。

    “那你答不答应呢？”女孩也注意到了形势对自己有利——甚至比用枪威胁这个男人的时候，还要有压迫力。“我要喊了哦？”

    “等等！”

    “负心汉！始乱终弃的男人！”

    维克听见身后传来纷纷议论，赶紧向女孩妥协。“行了行了，别喊。反正我还有一间空房，让你住几天也无所谓。”

    “哼哼~”她露出胜利者的笑容，把鸽子腿重新放进嘴里，咬碎骨头，把里头的骨髓汲取出来。“带路吧，好先生。”

    维克无可奈何，正把她往家里带时，背后的议论声更大了。

    “那姑娘才几岁啊？”

    “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他不是报纸上说的大学生吗？”

    ……

    亏大了。

    维克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就不该当这个好人啊！她爱吃垃圾就让她吃去，为什么要善心发作，带她来吃这么一顿呢。

    现在倒好，不仅五银镑的报酬还没着落，还被赖上当饭票。甚至，连辛辛苦苦经营建立的名声都被摧毁了。

    “维克，你回——”莉娜阿姨也发现了状况不对。

    这个脏兮兮的姑娘又是谁？

    “阿姨，你是裁缝吗？”她自然而然地抛出话题，伸手去碰那些罗列的布料。

    “啪！”

    莉娜阿姨的木尺快又准，就像击剑选手那样，把女孩的脏手拍下去。

    “别弄脏我的布！”老莉娜喊道。

    “哦。”女孩收回被打红的手，尴尬地看着老裁缝怒而涨红的脸。

    “她是我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维克和莉娜介绍道，“估计会赖在这里一段时间。”

    “你想收养孩子？”莉娜阿姨的思维跳脱得厉害，维克差点跟不上。“收养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她硬要跟着我的。”维克有苦说不出，眼泪只能在肚子里打转。“这世道好人难做啊。”

    “我打劫了他。”那女孩倒是百无顾忌，直截了当地和莉娜坦白了他们相遇的过程。“然后他带我去隔壁吃了饭，现在就带我到这里来了。”

    莉娜阿姨震惊得无言以对，她甚至不知道这几句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上楼去吧，别多舌了。”维克疲惫地说道。

    此刻，莉娜阿姨的店门外站着不少假装徘徊，实际在打听八卦新闻的邻里。

    他再不避一避，恐怕明天一个头条就能弄得满城风雨。

    女孩跑得飞快，一溜烟就蹿到二楼去。她原本看着就精力无限，现在吃饱了更是没处发泄着旺盛的活力。

    “我住在三楼。”维克说道。

    她又往上跑了一层。回身趴在栏杆上，不住地催促维克道：“快点。”

    “你看我是想快就快的样子吗？”

    维克好不容易才爬到三楼，一打开家门，女孩就猛冲进屋，片刻不带停。

    他忽然有了种自己在养大型犬的既视感。

    女孩进屋以后就老实了不少，因为她的注意力被高大的书架吸引走。

    “你有好多书。”

    “都是我妈妈留下来的。”维克一面说，一面把外套脱下，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刚刚的阿姨是你的妈妈吗？”女孩转过头来问道。

    “不，她是我的租客，和我妈妈很熟。”维克在柜子里翻找起来。

    “那你妈妈在哪？她住在二楼吗？”

    “她……”维克有些语塞，“她最近去世了。”

    “别难过。”女孩慢慢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能理解这种感受。”

    从刚刚开始，维克就有种奇怪的感觉。现在他终于发现这说不上来的古怪从何而来了。

    这女孩非常地自来熟。

    “先别忙着安慰我。”维克抖落爬上脊背的思绪，把找出来的毛巾塞进她手里，“去把身上的泥巴和污垢全冲掉。”

    “那之后呢？”她问。

    “什么那之后？”

    “就是说，呃，你会不会真的想让我付出点住这里的‘代价’，之类的？”她谨慎地试探着。

    “你觉得呢？”维克坐回桌前，两手合扣在一起。“你有点像走进狼窝里的羊，问狼能不能不要吃自己一样。”

    “我还以为你是个善良的人！”

    “谁说的？”维克问道，“是我保证给你听的吗？而且，不是你自己说要你‘干什么都可以’吗？”

    女孩迟疑了一会儿，再一次把手伸向衣服内侧，仿佛那里真有一把枪似的。

    维克看了都想笑了。

    这个把戏做一次还可以，做第二次，那就是在暴露自己智商了。

    “你再不去洗，待会就要烧水洗澡了。”维克说道，“这里的热水供应很稀少，还会被楼下的住户分摊去。”

    女孩缓缓后退，躲到盥洗室里，又疑神疑鬼地看了眼维克，赶紧把门关起来。

    真麻烦。

    维克两手背在脑后，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最近钱来得太多太快，搞得自己已经有些心态失衡了。

    在街上接到一铜镑的施舍、塞西莉亚和她姑妈给出的赞助、值一栋公寓的贵重饰品、老绅士随手给出的几枚铜镑……

    这些快钱，让自己以为钱来得又快又轻松，所以才会觉得诸事都会一帆风顺。

    随便出门打听点消息，就能刚好撞上客户要找的目标？这么简单的好事都能发生，那还要求拜那些神祇干什么？

    话说，和艾弗里约定好碰头的时间也快到了，要准备一下让他去着手处理的事宜。

    维克听见盥洗室里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那个女孩已经开始洗浴了。

    只希望她搓下来的泥垢，别把下水道管子给堵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