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曾给温蕾尔介绍过潜入的窍门。例如，用破布在鞋头和鞋跟处绑层静音垫，能有效减少在坚硬地面行走时发出的声响。

    她今天正好用上了这招。

    随着在管道内越发深入，狭隘带来的恐惧就越强大。

    黑暗无穷无尽，氧气也变得稀薄。这里在设计之初就没有考虑过人类长期逗留。

    管道的意志，唯有排出：将所有的污秽通过这些曲折的金属管子排向更深的深渊。

    哪怕是涉足其中的人类也不例外。

    可前路却仍是一眼望不到头；火柴用量已过半，温蕾尔却没把握一口气走到管道的另一侧出口。

    万一将火柴用完，还没走到尽头……又或者尽头等待着她的，是一扇锁紧的铁栅栏。

    她就会被困于这废弃的管道内。

    没有火柴的光明加持，这九曲八弯的管道很可能就再也出不去了。

    她不禁开始有些胡思乱想，如果自己真的被困于此，维克也会来找自己吗？

    大概只会觉得自己是待不下去跑路了，一点都不会放在心上吧。

    即使如此，钟情于冒险刺激的她仍在前进。

    这些层层堆叠的锈垢不仅仅如腐烂菌菇般散发出恶臭，还严重侵蚀了管壁。

    行至此处，脚下的金属管道每走一步，都会传来轻微的颤动。它在长年累月的锈蚀中变得轻薄，连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都无法承载。

    现在，她能听见错综复杂的管道为她传递的信息。尖叫，抓挠，痛苦的喘息，以及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磨牙声。

    她不禁开始想象管道下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间炼狱，自己刚刚看见的尸块堆是不是仅仅是冰山一角？

    “圣……”

    什么？

    温蕾尔转头向其中一个副管道，从里面传来了如同濒死之人的呼叫。

    “圣女……救救我们……救赎……”

    宗教疯子？

    手头忽明忽暗的火柴提醒了她：不宜在原地久留，她还能被光明保护的时间不多了。

    必须尽快往前走。

    滑过一道缓缓的斜坡，斜坡下方积攒了不少酸臭的液体。温蕾尔慎之又慎，从两条主管道结合的地方走过。

    “轰隆！”

    也许是年久失修的缘故，管道壁被她踩出一个小裂隙，固定管道的铆钉被突然加大的承重磨得“吱吱”响。

    完了！

    温蕾尔也顾不上脏不脏了。身体紧贴着管道，预防管道崩塌，把自己从高空甩出去。

    ……什么啊，只是裂了道口子而已。

    看着从裂口慢慢渗透下去的液体，温蕾尔松了口气。她敏捷地绕过裂隙，在心中祈祷这动静没有引起太多注意，继续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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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枪口飘着火药爆发后的白烟。

    德蒙捂着肩膀，豆大的血珠沿着他的右臂滴下。

    “呼……呼……”他急促地呼吸着，头上也蒙了层细密的冷汗。

    子弹擦着维克的脖子划过去，划出一道如狞笑般的裂口，伤口周围有些皮肤被点燃的焦臭味。

    在这个距离下被开火，只受这么点伤可以说是万幸了。

    那些湿润的水珠在神恩力量的催化下变身尖牙，狠狠地咬进德蒙的肩膀，使枪的准心偏离出正常轨道。

    因为玛格丽特的出手干涉，维克才没有被一枪射杀。

    “别愣着。”她看向维克，下令道。

    德蒙还想切换左手持枪，但已经来不及了。维克用完好的那只脚踏地，如猛虎掠食般扑上去，一把摁住他的右手，抡起拳头就劈头盖脸地砸下去。

    【神恩：三之准则，已就绪。】

    直到颧骨发出酥脆的“噼啪”声，德蒙破碎的骨片绷直了脸部皮肤，维克才从死斗中坐直身子。

    他甩了甩满是鲜血的拳头，看着已经破相的德蒙，慢慢地从高密度的肾上腺素中感知到自己超速的心跳。

    “谢谢您又救了我一次，女士。”维克回过头去道谢。“没您出手，我已经死了。”

    “需要一个菜鸟道谢有什么用呢。”玛格丽特完全没有领情的样子。“你这水平，就算为我卖命，也干不出什么惊天成绩——我说了，待在原地别动。为什么不听我指挥，自作主张？”

    “这把枪对我来说很重要。”维克捡起地上的枪，“它是我借来的遗赠，必须把它完好地护送回去才对。”

    “荒谬！”她呵斥一声。“因为这个理由，就把自己摆在枪口下？我如果没有干涉，你已经脑浆涂地、变成死尸一具了。”

    “我知道。”维克点点头，“但我也知道，您能理解我刚刚急切的心情。”

    “我怎么就能理解了？”

    “因为您也是来取回对您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吧？那枚怀表……”他看向玛格丽特手中流淌出的表链。“虽然物件不同，可我们在这件事的情绪上是一致的。”

    “……菜鸟，你每次都敢把赌注押在人心人性上吗？”

    玛格丽特的语气放缓了许多：

    “没错。你挺身暴露在枪口下这一行为确实有那么‘些许’打动了我。但你别忘了还有一个前提：我并没有打算原谅他。这个怀表不是他能碰的东西。下次别指望着我能把你捞回来。”

    维克本来还想八卦一下那个怀表的故事，可一听到玛格丽特这么说，也只好闭口不谈了。

    他检查了一下弹巢，还剩下四发子弹。不知道那些用油纸包好的子弹去哪里了。

    德蒙的战利品袋子落在一旁，玛格丽特上前将其抖开，里面所装着的物品纷纷掉在地上。

    神像、护符，还有些金银首饰。不过大多数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物件，只有在特定的买家手里才能叫得出价。

    “不在这……”玛格丽特呢喃道。

    “他从那个方向出来的。”维克指着拐角的尽头，说道，“说不定我们被扒掉的东西，全放在了那里面。我们可以去看看。”

    “菜鸟，你已经把枪捡回来了。还打算继续往前走吗？”玛格丽特用食指将杂物挑开，确认没有遗漏。

    “就当是我知恩图报吧。”维克说，“更何况……刚刚给我们放血的屠夫说了‘圣女’这个词。我怀疑罗奇知道些什么，必须把他找出来才行。”

    “那我们就继续前进。不过，在那之前……”玛格丽特拽起德蒙的手，把他拖动到维克跟前。“你得先把他的衣服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