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神李靖传

第005章|易黄王子(下)

    美娘被他看得心头发毛,觉得脸皮发烧。见他发问,只得硬着头皮道:“虽只是一支钗子,却是母亲留给小女子的信物。公子强行索去,恐怕有损英名……”

    那少年哈哈大笑:“英名?在下初到江北,谁也不认识我,何谈英名?你不肯送我,究竟多少钱才肯卖?”说罢看了黑衣人一眼。黑衣人当即从怀中摸出一锭金子。

    南北朝及隋初时期,白银并非流通货币,黄金更是罕见之物,市面以五铢钱为主,也有用绢帛充抵物品价值的。这少年一出手就是一块黄金,足见非富即贵。不过,美娘还是摇了摇头:“钗子是家母所赐,虽千金不换。”

    少年笑问道:“若是尊母要送给在下,小娘子是否愿意给我?”

    张轲见这少年嬉皮笑脸调戏养女,早已怒火中烧,只是忌惮那黑衣人武功了得,不敢发作罢了。在船上时,他被李靖一刀杀了水匪老大吓了一跳,料想李靖年纪虽轻,说不定可以抗衡这无赖少年的随从。当下把李靖拉了起来,说道:“这位公子强人所难。木立,你姐姐遭人奚落,你当如何?”

    李靖自知此行的使命是护送孤星安全入蜀,船上杀人实属偶然,在这个野店也只想吃饱上船赶路。听这少年的口音是标准北方官话,但看装束却是胡人打扮,一时无法细辨。不过,他一见美娘就心生爱护之情,此时见这位胡服少年虽然长得俊秀挺拔,但看得出武功不高,而那名黑衣人确为武功高强之士,自知远非敌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

    此刻张轲把他推出来,他迫不得已便说:“这位公子爷请了。公子喜欢姐姐的钗子,除非姐姐赠予,不然强抢恐怕于理有亏。”

    少年半眼都没瞧他,问美娘:“他是你弟弟?”

    美娘道:“这位小兄弟与我萍水相逢,结伴行船。一路走来,对我们多有照顾,所以看作是小弟弟。”

    少年翻了一下眼皮:“既然不是亲弟弟,就不要插嘴,免得枉送性命!”

    李靖昂然道:“我说句公道话,就要受死么?”

    黑衣人朝前一步,伸手来抽李靖耳光。不料李靖脚下一错,闪避开去。黑衣人“咦”了一声,一个扫腿袭来,李靖纵步又闪。转眼之间,二人动起手来。但数招一过,李靖毕竟年幼,终是不敌。黑衣人疾伸左手,来抓李靖脖颈,忽然飞来一根树枝正中黑衣人手腕,震得他退了三步。

    众人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阿弥陀佛”。随即,一位短须斑白的老僧领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从林中钻了出来。

    这位老僧七十开外,身形肥胖,大方脸,圆耳朵,眼睛好似闭着一般,只有一条细缝。他身着一袭土黄僧衣,胖袜僧鞋,走路无一丝声息;身后的青年尖额高鼻,身形高瘦,一身粗布青衣,头发束起,没有戴帽,右手托着一只钵盂。老僧走一步,他也跟一步,每一步都踩在老僧的足迹里,不差分毫。

    李靖一家原本信佛,见这老僧救了自己,当下双手合十,以示感谢。黑衣人武功极高,但刚才被一根树枝逼退三步,自知功力与老僧相差太远,只得垂手立在胡服公子身侧。

    店主是一个中年胖子,见了老僧,赶紧上前打圆场:“高僧大驾光临,请入席……小的这就上饭。”老僧颔首谢过:“有劳店家,请施些素饼稀粥即可。”说罢寻了一张竹席,盘腿坐了。那青年侍立其后,看上去如同一尊大佛旁边立了一根竹竿。

    胡服少年被这老僧搅了兴致,不禁大怒。只听他打了个胡哨,店内几十位食客纷纷起立,手中变戏法般都有了兵刃。李靖这才明白,原来店中食客都是这神秘胡服少年的随从,装扮成行人模样大吃大喝。他突然暗自责怪起自己来:这些人旁若无人吃喝,既不喧哗也不旁视,自然都是训练有素的军士!看来,这少年大有来头。

    那老僧仍然眯着双眼,视数十人如无物,对身后的青年说道:“天灵,你去。”青年躬身说了声“是”。只见青影一闪,那胡服少年惊叫一声,已被青年像捉小鸡一样提了过来。黑衣人陡然拔剑,飞身上扑,但听“叮”的一声,长剑脱手飞出,钉入木柱之中,震得檐顶灰土扑扑下落。

    青衣青年将胡服少年扔在老僧面前,并扣住他的脉门。

    胡服少年被制,却神色自若。他冷笑一声:“臭和尚,你拿了我,我必毁你的庙!”

    老僧淡然道:“北魏武帝、北周武帝灭佛,但帝王早已枯朽,我佛仍在!贫僧四海为家,哪来的庙?看你骨相,也属极贵之人,为何在此间欺凌女子?”

    胡服少年傲然道:“老和尚,你可知我是谁?”

    老僧道:“你是谁?”

    胡服少年昂然道:“我乃突厥汗国易黄王子,你敢伤我,突厥勇士必来追杀,鸡犬不留!”

    李靖、张轲、美娘等人听了,不由大吃一惊。其时突厥北方称雄,遥领万里疆土,控弦数十万,战力远非中原可比,汉人畏之如虎。没料到这突厥国的王子会到江北来。

    老僧低宣佛号,睁眼道:“原来是突厥国王子,贫僧失礼了。不过,佛家眼里只有众生,众生就得讲理。你抢这位女施主的金钗,就得还她。”

    胡服少年道:“老和尚此言差矣!本王富可敌国,岂会因区区金钗起意?只是本王见这位娘子有倾国之色,好生敬仰爱慕,想留下金钗作为信物,再请媒提亲。悠悠此心,天地可鉴!古人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难道这也错了吗?”

    李靖心头一阵狂跳。不知为何,他心中涌起一种酸楚的味道。抬眼去看美娘。昏灯之下,但见她脸上泛起红晕,十分娇美可爱。

    老僧回头看了美娘一眼,问道:“女施主,你意下如何?”

    美娘羞得赶紧低头,嗫嚅着说道:“小女子……这婚嫁之事,得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儿戏……”

    张轲见场面得到控制,向老僧深深一揖:“江陵张轲拜谢神僧!小女婚嫁之事,尚须……再说,这位王子是胡人。在下教女无方,但决不嫁予胡人!”

    那胡服少年哈哈一笑:“好,好!你们南人,食古不化。北方早已胡汉通婚,本王一见小娘子便知是今生至爱,非娘子不娶!这支钗子,先还予娘子,待我北归,再按你们南人习俗明媒正娶如何?”说罢,挣脱青衣青年的手,走将过来,把金钗轻轻插回美娘的发髻之上。

    李靖暗自咬牙,切盼美娘当场拒绝。然而令他失望的是,美娘竟似痴了一般,任由胡服少年插好金钗。那老僧眼中精芒闪过,随即闭目,低宣了一声佛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