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神李靖传

第039章|西梁棋局(下)

    李靖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心中却有疑虑:“殿下深谋远虑,在下望尘莫及。上述五要,前三确有道理,其五也不难办,关键其四极为艰难。不说舅父忠心隋室,单说这贺若总管向来恃才傲物,从不把天下兵家放在眼里,他又如何会弃强隋而助弱梁?”

    萧瓛笑道:“李兄弟果然厉害!不错,贺若总管自认为天下只有他才是比肩韩、白、卫、霍等古代名将的帅才,然而他只想名满天下,功高震主,断不会有称帝的野心。这种人,只要许其出将入相,则可收留。不瞒李兄弟,我和五叔已密遣心腹在扬州见过贺若总管,他虽当场斥责,但私下回复若拿下江南,要保其位在萧摩诃之上。”

    李靖深知舅父为人,就算战死沙场或因袁天罡的事获罪,也绝不会反叛杨坚。至于贺若弼会不会改旗易帜,他无从判断。

    萧瓛见他没有回应,继续说道:“二位将军自然不会先行动手,然而只要大梁复兴大业逐步推进,二位将军自然先是旁观,继而抉择。其实先期只要二将允诺按兵不动即可。”

    这时,有人敲门。萧瓛出门,与那人小声说话后,回房说道:“走,乘我马车,到五皇叔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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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瓛所说的五皇叔名叫萧岩,梁宣帝萧詧第五子,当今梁国皇帝萧岿是他的三哥。此人能征善战,封安平王。

    安平王府在江陵城西。说是王府,其实比萧瓛的府第还要小一些,门前只有两名守卫,不着甲胄。萧瓛下车,引李靖径直入了院中,穿过走廊,到了一间毫不起眼的房舍。房舍外长满了杂草,仔细一看,墙体全由石头砌成。

    安平王萧岩三十五六岁,身着布衣,鬓边已有白发,身材瘦削,面容冷峻,目光中似有森森寒气。萧瓛进屋后也没施礼,说话也极为随便:“这位就是我常向五叔提及的李靖兄弟。”

    萧岩“嗯”了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李靖全身。

    李靖赶忙行礼参拜:“小人李靖,参见安平王。”

    萧岩受了礼,说了声“坐吧”,转身回到一张矮榻上坐了。李靖见石室内陈设简朴,连个窗户都没有,白天仍然点了蜡烛,显得阴气极重。

    萧瓛道:“小侄已对李兄弟和盘托出,请五叔示下。”

    萧岩的声音有些沙哑:“瓛儿不愧为我萧氏俊杰!我不止一次向三哥提及,大梁未来全在少年子弟身上,三哥不以为然,整日沉迷于著书立说。李家小兄弟,本王在你这般年纪时就已上阵杀敌,断不会因年齿看轻于你,普照法师、张国舅也极为推崇。你能数千里护送幼童入蜀,遇险无数却从容化解,纵使成名将领也不过如此。你与美娘之事本王已知,深表痛惜。今日见你,并非劝你襄助梁国,只是愿交你这个朋友。”

    萧岩说得极慢,声音中虽不带感情,但听来很是受用。李靖谢道:“多谢王爷体谅。李靖年幼无知,侥幸而已,加之总得贵人相助,这才堪堪保全性命。”

    萧岩道:“尊舅韩公,当世虎将。你回庐州后,还请转达本王和瓛儿的诚意。我观杨坚为人,性情多疑,猜忌臣下,韩公将其私生子隐匿不报,已是欺君,惩罚只在早晚而已,还望韩公早作筹谋。至于你,现无官无职,因美娘之故,在隋朝难有出头之日,不如在我大梁做官。普照法师曾言,你的武功智计异于常人,若有意,本王保你五年内升任将军独领一军,将来建功立业,出将入相也未可知。”

    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其时隋朝官制,年轻一辈多为门阀世族、朝中高官举荐,先是未入流,再到九品入流,就算当朝宰相高颎之子数度破格提拔,也只能做到著作郎这样的闲职,若自己在十七岁就能独领一军,此等际遇确为古今罕有。

    然而这事由不得自己作主,当即回谢:“王爷看重,小人铭于五内。然而我年幼无知,断断不敢有此奢望。”

    萧岩以为他担心年龄尚小不能服众,起身道:“自古英雄出少年。霍去病十五岁从军,十七岁率军威震漠北。瓛儿今年也才十五岁,皇兄已擢为荆州刺史,不日诏书就要下达。哎,我家璇儿虽已十八,但体弱多病,不然也是一员战将……”

    话刚到此,突然门外响起急促的拍门声。萧岩面色一变,说道:“是谁如此大胆!瓛儿你去瞧瞧。”

    萧瓛应声而去。不多时领了一个面无血色的少年公子进来。那人见了萧岩,扑通跪倒,说道:“恭喜父王,贺喜父王,孩儿……孩儿今日喜得一子……”

    萧岩严肃的面容此时涨红,一把抓起案旁兵器架上的金枪,呼呼舞动。李靖毕竟见过诸多高手,这萧岩的身法和力道,虽不能说是顶尖高手,但在战场上必是虎将。只见金灿灿的枪头上下翻飞,振动的气流让烛光左右闪动,直把萧瓛和那少年公子看得目瞪口呆。

    萧岩舞完,长吁口气,笑道:“我大梁国又添新丁,真是大喜!”

    那少年仍然跪着,说道:“父王神威,孩儿只恨自己体弱多病……”

    萧岩道:“这不怪你。你赶紧去把王孙抱来,让父王瞧瞧。”

    那少年起身出门。萧岩这才对李靖道:“这是我儿萧璇……哎,从小就体弱。这回生了儿子,本王定竭力训习,以期将来复兴大梁!”

    不多时,一个奶妈模样的人抱了一个婴儿进来。萧岩上前一看,眉毛都竖了起来。李靖看到,这婴儿睁着黑漆漆的双眼,脸盘宽大,毫不惧生人。萧岩大悦:“这才是我萧氏儿郎!璇儿,可曾起名?”

    萧璇咳嗽一声,躬身答道:“孩儿不敢起名,还请父王赐名。”

    萧岩转了转眼珠,抿嘴沉思良久,道:“我萧氏一族,近两代起的名,好是好,就是太过温软,总跟王玉相关:萧琮、萧瓛、萧璟、萧瑀……这些名字太平时尚可,战时则不宜……”

    萧瓛道:“适才小侄观五叔舞枪,电闪金曜,流光溢泽,颇显王者气象。若五叔盼王孙将来成复兴大梁,可否改玉为金?”

    萧岩沉吟道:“金……泽……《说文》云:金之泽也,是为铣。好吧,就起名萧铣。”

    萧璇跪地磕头,感谢父亲赐名。

    萧岩起完名字,轻抚短须,对萧璇道:“月前进府的刘思道,你去把他叫来。”

    李靖觉得名字好熟。不一会儿,萧璇领了一人进来,跪地参见萧岩。李靖借着烛光一看,竟然是枞阳县尉刘洎。

    萧岩道:“思道,从即日起,你为安平王府参军,协助本王组建新军,联络岭南旧属,亲近清江文家,同时兼任义兴王萧瓛密使。不过,更重要的是等本王之孙逐渐长大,你当担负起老师的职责,悉心调教,以图振兴我大梁!”

    刘洎跪地谢恩。他瞥见李靖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