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婳重重地点了点头，“要说还数绿老爷眼光好。”

    绿老爷正待说什么，藏在白发间的尖耳朵突然抖了抖。

    与此同时，趴在地上睡觉的小羊仙君白卷卷吭叽了几声，一撅屁股，爬了起来。

    绿老爷登时就窜出去好远。

    白卷卷迷瞪着眼睛，扭头转了一圈，待看到坐在木桩子上的顾婳，便咧嘴扯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娘亲！”

    直到现在，顾婳还是不大能适应“娘亲”这个称呼，奈何白卷卷小小年纪顽固得很，管她如何好说歹说，“娘亲”两个字他偏是叫定了。

    再加上今日光非殿那一出，普吉仙君过来传皓祎大帝旨意之时，原话说的都是“皓祎大帝命小羊仙君的娘亲顾婳仙子为其命名”。

    闹出这种高度，她便也只能认了。

    再想想自己被指派到青苔院养小羊甲、小羊乙、小羊丙、小羊丁之时，正是白卷卷出生的第二日，除却没有亲力亲为把他生出来，其它娘亲该做得事情，她也是一件没落下。

    如此想来，白卷卷开口唤一句“娘亲”，倒也不为过。

    只这当娘亲的却不是个清闲的差事，修成了仙地小羊以后要吃什么，要穿什么，要玩什么，都是要操上心的，比不得往日往羊圈里一圈便了事。

    顾婳正百感交集，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抿嘴地，想得入神，却突然听到“哇”的一声。

    待顾婳抬头，只见白卷卷咬着手指头，站在早先绿老爷躲藏的位置。

    院子里早已没有了绿老爷的身影，只听到他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这些做羊的没一个有良心的，吃了我那么多徒子徒孙，如今刚成了仙便连我这把老骨头都不放过，真真是些披着羊皮的豺狼……”

    再看白卷卷嘴边的口水，顾婳顿时了然，白卷卷方才怕是自己挨到绿老爷跟前，觅食去了！

    细细算来，白卷卷和绿老爷也算得上是天敌。

    绿老爷真身是棵灰菜，原本长在三清山的一处悬崖上，与她也算同乡，三清山仙气缭绕，绿老爷长着的悬崖正对着三清山的神女峰，更是灵气大胜，如此修炼了上千年，便修成了个草仙，如今被天帝指派着给天境里养着的小羊提供吃食。

    是此，绿老爷对白卷卷也称得上是又爱又恨。

    顾婳从木头桩上跳下来，走到白卷卷跟前，冲他伸出了大拇指，“做得好！以后都要如今天这般自己去寻吃的。”

    白卷卷见顾婳笑了，也跟着咧嘴笑开了，又朝顾婳伸出两条手臂，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着，“抱抱。”

    顾婳的笑容便僵在脸上。

    在被白卷卷缠着，抱了他足足一个时辰之后，顾婳只觉自己腰都直不起来了。

    待白卷卷终于玩累了，睡了过去，顾婳扯了扯自己被白卷卷的小胖手，扯得七零八落的头发，连叹了三口气。

    没想，当娘的竟是如此苦！

    突然想起她初初被摊派上养羊这个差事的时候，神界专职养马的弼马温对她说的那句话，“养什么都不能养羊，当什么都不能当娘”。

    顾婳当时约莫着他是想说明养马比养羊体面，男身比女身舒爽，以证明自己这好那好处处好，原只当是他傲慢不羁的性子使然，并没大往心里去。

    如今，若非他已离开了神界，顾婳定要去跑马场告诉他，“仙友，你说得忒对！”

    若想早日脱离苦海，便要早日把白卷卷养大。

    待到白卷卷长成了十二天将之日，那便是她坐着躺着，等着被孝敬之日。

    想到这里，顾婳瞬间斗志昂扬，趁着白卷卷睡着，她仔细思虑了白卷卷的养成计划，列了个二三五六的步骤。吃仙果，吃仙丹，晒太阳，晒月亮，早起吐纳，日落温书，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长此以往，何愁小羊养不大？顾婳对自己的计划颇为满意。

    这日，顾婳刚拉着白卷卷完成了一套步骤，从西边云头上回到青苔院，便见羊圈门口竟黑压压地站着一堆五颜六色的仙娥仙童。

    约莫着里面此时十有八九正上演什么神界轶事，顾婳便赶紧拉上白卷卷往里面挤。

    前面一仙童被她挤得有些烦躁，转头皱着眉头朝她一瞪，似是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见着是顾婳，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这不正是顾婳仙子吗？伙伴们，我把顾婳仙子逮住了。”

    没想到，这堆仙子仙童这日是组了团来围观白卷卷的。

    如今这些年轻的神仙们都没有瞧见过活着的羊仙，一个个将白卷卷看了又摸，摸了又捏，罢了又抱起来颠颠重量才算满足。

    红孩儿研究完白卷卷，一脸不屑，“我瞧这羊仙跟咱们其他个仙人也没甚么两样，为何神界要养出个羊仙，要比其他神仙难上个那么多？”

    星宿宫的织霁仙童把手指头从白卷卷嘴里拽出来，往衣服上蹭了蹭，“这个我倒是听云海上的绿老爷说过，他说这些个吃草的要修成仙都要比吃山珍海味的难上些。”

    “这句话可没道理，那十二生肖里的牛君、猪君都是吃草的，也没见他们修仙多难。”

    说话的是耀辉殿的浦月仙子，浦月仙子仙级比较高，仙龄也要长一些，她如此一说，众仙童仙子也不再反驳。

    众仙娥仙童七嘴八舌折腾了颇久，待到夜君踏着云朵到凡间布了夜又踏着云回来，顾婳才将排在最后的善财童子送出门。

    顾婳打着哈欠，正准备回去睡觉，不经意间瞥到青苔院大门正对着的紫叶大神树后头，站着一个人。

    “黄大伯！？”

    顾婳只觉这人身影很像，这一声叫的不大确定，没想竟真把人给叫过来了。

    那人绕过大树看到了顾婳，顿了一会儿，便来到了青苔院大门前。

    顾婳口中的黄大伯是一个颇为俊朗的青年仙君，面色和煦沉静，浑身散发着温善之气。

    此前顾婳被拉去听法会，听到讲经人提到“大慈大悲，常无懈倦，恒求善事，利益一切”，脑海中浮现的便是黄大伯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