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荆莫一口一句族长，叫得好生疏离，唤我沈珂便好。”

    一阵风将谪荆耳后的发丝吹到脸前，沈珂似是伸手要拂起发丝，顿了一下又缓缓收回，神情中透着隐忍。

    “谪荆来极方之界的使命我自然清楚，只是君上从不知怜香惜玉，恐误了谪荆。”

    谪荆也不躲闪，抬眼看了沈珂一眼又垂下眼帘，眼波荡漾如水，伸出纤白的手指将发丝绾到耳后。

    “君上的性情谪荆早有耳闻，本不期望得其垂青，只盼日后孤独寂寞之时，沈珂能偶来探望一二。”

    这你来我往的种种，让一旁的顾婳看得兴味盎然，只觉凡境戏台子上的戏码都不如眼前这一幕幕精彩。

    顾婳轻步挪到长桌的另一端，又小心翼翼地斟了杯酒送到嘴边，生怕扰了二人，没了戏看。

    倒是顾婳多虑了，沈珂坐在长桌靠近谪荆的另一端，两人坐的极近，你一句我一语，似是全然忘了旁边还有顾婳这么一个人。

    顾婳的第二杯酒刚贴到嘴上，突然酒杯猛地向前一灌，一口火辣辣的浓酒瞬间冲进她的喉间加鼻腔，激得她一阵乱咳。

    待她止了咳嗽抬眼一看，另外二人都直直盯着自己。

    沈珂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对谪荆说道，“这末位小仙修为低，为人愚笨，长相也愧对仙人之名，着实比不上我们极方的女子，让她给你做侍从，恐委屈了你。”

    谪荆盯着顾婳看了会儿，神情变了又变，顾婳来不及看个清楚，她又执起纱绢掩口轻笑。

    “我见顾婳的相貌已是罕有的，在你口中倒那般不堪，我竟不知极方的女身如今已这般出众。”

    “极方的女身相貌出众的确然不少，但若与谪荆相比，便都不值一提。”

    沈珂真真是个中高手，从到了谪荆住着的西重楼开始，便甜言蜜语不断，且脸不红心不跳。

    顾婳原以为朝爵嘴甜的程度已是登峰造极，可与沈珂比起来，怕是连人家尾巴都够不着。

    那边谪荆谦虚推脱，这边沈珂又加把劲吹捧，双方相谈甚欢。

    看了这么一会儿，差不多都是一色的戏码，顾婳便觉有些无趣，扭头开始啃苹果。

    干坐着无聊，顾婳又把猪君从袖子里拽出来，又拿个苹果塞到猪君嘴巴里。

    猪君摇着尾巴克吧克吧哼哼唧唧地吃起来。

    猪君哼得欢喜，那边花老鼠和谪荆却没了言语。

    “倒似那凡境的农家女，每日只知养羊饲猪！”

    约莫是被猪君扰了雅兴，沈珂一脸不愉，起身拂了拂坐皱的衣衫。

    “是谪荆失礼了，竟没顾上和顾婳说几句话，冷落了顾婳，还望莫要怪罪。”

    谪荆倒似毫不在意，一脸柔和地看着顾婳和猪君。

    “谪荆大族灵切莫在意，我在这边吃吃瓜果，喂喂猪君倒也不觉无趣。”

    谪荆起身走过来，拉起顾婳的手，“本是想着我们以后共处时间还长，倒是沈珂来一次不易，便多与他攀谈几句。”

    复又俯身细看了看猪君，“顾婳这只猪养的甚好，粉粉胖胖很是欢喜人。”

    猪君看起来也是个好色的，哼哼唧唧直往谪荆衣裙上蹭。

    谪荆也是热情，见猪君这般还伸手拍了拍猪君脑袋。

    这猪君也是不争气得紧，被美人一碰，竟激动地耳朵一抖，倒地不醒。

    “这是怎么了？”谪荆一脸疑惑，隐约带着点笑意。

    顾婳叹了口气，将猪君收进袖子里，“不打紧，猪君肚子也饱了眼福也饱了，此番想必睡着了。”

    谪荆挑眉一笑，“你这只猪君睡得倒快。”

    如此这般寒暄过后，顾婳便在这西重楼住下了。

    西重楼的景致比起之前那窝在犄角旮旯里的小院好上不是一点点。

    沈珂虽说是让顾婳来做粗使丫头，她却完全不似平常的粗使丫头需整日跟在谪荆后头。

    在西重楼这些时日，除了换了个地方住，其他并无两样。

    谪荆虽说在沈珂面前表示要顾婳来作伴，但她见顾婳的次数寥寥无几。

    算起来统共也就两次，一次是来西重楼头天夜里邀顾婳去她房中品她从招摇山带来的土特产。

    另一次是昨日顾婳吃完宵夜从厨台回来的路上，撞到她一个人在墙角自言自语。

    这日极方的大月亮格外亮，周围还飘荡着若有若无的香味，顾婳心情一时大好，便往大月亮上拴了个躺椅，垂在院中。

    她一边闭着眼睛躺在躺椅上晃悠，一边在脑袋中琢磨着极方这地方。

    极方是在开天大帝开天辟地的几万年之后，由天地初开之时混沌之气催生的首位大神青帝，于天地之间抽离出的一方空间，称为极方。

    天地初开，万物滋生，阴阳初成，天地之气尚未达到平衡，各方气力相冲相克，劫难频发，青帝大神抽离极方之地用来于大劫难之时庇护众生。

    后来天地之气终于达到平衡，天地归于平和，极方便荒废了。

    因极方本就处于虚无缥缈之中，目视不及、手触不着，慢慢便被众人遗忘，直至那个人出现。

    那人名唤旌罗，旌罗此人可是太过能折腾。

    他本是一只穷奇兽，是青帝的坐骑。

    而后不知怎么的突然修为大增，也不知怎么为天地所不容，竟霸占了极方，自己称君，这便是今日极方一族的由来。

    因了他，当初的天地一体便活活折腾成了如今的三境十八族。

    故事的大概便是这么个样子，但其中的曲折，大神们讳莫如深，小仙们便一无所知。

    极方之地有四方入口，分别位于凡界的昆仑山、大周山，鬼域的无悲海和鸟族的丹穴山。

    入口便也是出口。

    她被小银狐引来极方之界当日经过凡境，当时只顾着追小狐狸，全然没注意是怎么入了极方。

    但入了极方之后，由于极方之内的景致与凡界大不相同，她倒是略微记得从入口到花老鼠那个大宅的路。

    一旦找到出口到了凡境，回到天境便易如反掌。

    除却这个出口，鬼域的无悲海、鸟族的丹穴山暂且不做考虑。

    一是没有走过，两眼一抹黑，二是即便出去了到了鬼域和鸟族，她既不知怎么折回神界，也不知会不会被逮住再送回极方之界。

    虽说鬼域和神界向来亲和，鸟族也一直是神界的附族。

    但如今形势一天一个变，狐族便是个例子，此前在十八族中与神界关系最为亲厚的便是狐族，如今却也派了谪荆来巴结择尧。

    顾婳刚刚想到谪荆，耳边便响起谪荆的声音，“顾婳这般惬意，让谪荆着实羡慕。”

    谪荆一身红装站在暖暖的月光下，眉眼间漾着点笑意，美得不像话。

    以前听说谪荆媚术绝世，没有哪个男身逃得过，甚至连很多女身都拜倒其面前。

    顾婳本不大相信，如今倒觉得，自己便是那些不争气的女身之一。

    她从摇椅上跃了下来，“今日月亮甚好，我便在院子里晒晒。”

    谪荆拉她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顾婳唤它为月亮，它可不是凡境那个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