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一群人对朝爵神君一个人，传出去怕是要让人说我们极方的不是，本君觉得倒不如一起停下手来，请朝爵神君到这边与本君一叙，不知朝爵神君意下如何？”

    气力相撞的声音瞬间止住了，顾婳的心也似从火焰山掉进了冰窟窿。

    拾起这扳指的不是朝爵，却是择尧。

    “也好，本神君正巧有点口渴，不知择尧大君可有什么可口的茶水？”

    “三境十八族有的，本君这里都有，不知朝爵神君想饮哪一种？”

    “那劳烦来一壶露无山的祝余花茶。”

    若是不知道这两人的身份，听了这一番对话及这般闲散的语气，还道是两个谦谦书生，闲暇之余相约着谈经论道，品茶赏花。

    沉默了一阵，顾婳感觉两人似是坐下了。

    “这壶祝余花茶是昨日新得的，可还合神君之意？”

    择尧本就是个极其清冷倨傲地的性子，此番言语虽是极客气、周到。

    他不直接了当和朝爵打斗，却拉着朝爵开始软谈，想必也是此次伤的不轻，纵是与朝爵缠斗起来，也占不了上风。

    朝爵咋了咂嘴，自顾自地笑了一声，“就属这祝余花茶最是解渴。”

    “既合神君之意，”择尧顿了一下，“不如便留在我极方小住几日。”

    “大君倒是爽快之人，小住几日并无不可，只是本神君毕竟还担着东方征战大神的虚职，若有要紧之事需返回神界，不知大君可会挽留？”

    “神君若要走，本君自也不好强人所难。”

    择尧语气竟如此客气，顾婳猜想，看来他是自知，朝爵若想要从这里逃出，极方族人怕是也很难拦住。

    却听择尧接着说道，“神君在极方一日，这扳指里的小仙子便活得一日。”

    说着还顺带抖了抖黑玉扳指，他本是轻轻一抖，却不知为何，顾婳竟觉得有一股排山倒海之气将她的几条小腿从墙壁上冲了下来，将她打回原形重重地拍在地上。

    顾婳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浑身无力，周围的黑玉墙壁仿佛成了个黑漩涡，一点点转了起来，越转越急，越转越快，拽着她的手，将她转进那片黑暗的漩涡心里。

    彻底陷入黑暗之前，顾婳隐隐听到朝爵的声音，那语气是她从未听到过的端肃。

    “本神君便住下，也请大君守住这君子之言……”

    ……

    困啊，真困，太困了……

    真想安静地大睡一觉，却总有个人在旁边将顾婳自左摇到右，又自右摇到左。

    她伸出胳膊胡乱地挥了几下，想把那扰人清梦的讨厌鬼赶走，怎知挥了几下，手腕竟也被那个讨厌鬼抓住，接着左摇右摇。

    顾婳很是气恼，一股脑爬了起来，眼睛却不怎么睁得开，只朦朦胧胧看到个人影，那张脸怎么都看不清。

    困啊，真困，太困了……

    两个眼皮千斤重，管他天崩还是地裂，顾婳向后仰倒，决定继续睡觉。

    真是个讨厌鬼啊，竟然又拽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躺下。

    如果这讨厌鬼修为比自己还差，定要将他痛打一顿。

    一阵撕天裂地般的声音似是从天穹直劈而下，直直劈进顾婳的心坎里，她打了一个激灵，猛然清醒过来。

    “娘子，你可算是醒了，要下大雨了，听那雨燕婆子说，这是场千年一遇的大雨。你赶紧起来，随我去洞中躲避吧。”

    顾婳眼前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皮肤又嫩又白，脸蛋上泛着淡淡的红晕，一双大大的眼睛像是那夜晚里映着月影的黑潭，又黑又亮，长长密密的睫毛似两把小扇子般忽闪着。

    真是个漂亮的小孩童。

    等等，这个孩童唤自己什么，娘子？不对不对，娘亲还差不多吧。

    “你是我的儿子？我竟然不知。”

    顾婳慈祥地摸了摸他的头，自己养大的小羊仙君还是个吃手指流口水的小娃娃，比眼前这个小上很多，眉眼也差的很大，这绝非白卷卷。

    “娘子，你怎的说起浑话，快随相公回家吧！”

    闻言，顾婳的手僵在他黑亮的羊角小髻上。

    他也不等顾婳回话，拉起她便跑。

    他跑得极快，两腿生风，已然离开了地面。

    耳边风声呼啸，几个雨滴砸到了顾婳身上。

    小孩童转身将一个薄袍罩到顾婳身上，冲她甜甜一笑，“莫要将我家娘子淋湿了。”

    顾婳将袍子从头顶往下拉了拉，心想，真是个贴心的孩童，竟将衣服拿来给自己遮雨。

    身后又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顾婳回头，正看到一道闪电将天穹划成两半，闪电的这端劈在一棵大桃树上，那大桃树看着竟仿佛正在他们脚下。

    那大桃树瞬间燃成一树烈火，火舌又张扬地将周围数棵树卷入口中。

    顾婳转回头来，咽了咽口水，那里好像正是她方才睡觉的地方。

    这道闪电将她彻底劈醒了。

    是了，这里是三清山，而她是一个刚修成人形两百年的小精灵。

    那小孩童也似乎觉察到了这些，更加起劲儿地跑，跑着跑着身后竟钻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身后是一声胜过一声的雷声，他拉着顾婳在山间七拐八拐，拐进了一个小山洞里。

    他将顾婳塞进洞里，转身用石头将洞口封住。

    外面雷声大作，大雨也哗啦哗啦地下了起来。

    小孩童走到顾婳面前，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冲她笑道，“奇怪，那闪电竟像是追着娘子来的。”

    顾婳想说，怎知那闪电不是追着你来的。

    又听他说道，“不过没关系，有相公护着你。”

    他红彤彤的小脸上挂满了真诚，竟让顾婳心里生出一点暖洋洋的感觉。

    “我不记得见过你，怎的就成了你的娘子？”

    他俏皮一笑，转身走到一个小石凳子旁边，拍了拍凳子，又冲顾婳招了招手。

    顾婳正好跑得有些疲累，便走过去坐在凳子上。

    “以前一直是我自己住在这里，所以凳子什么的都是一个，等雨停了，我便去再做个凳子来，我们俩一人一个可好？”

    他坐在顾婳身前的小土堆上，脸上挂着灿烂的笑。

    顾婳摇了摇头，“你还没回答为什么喊我娘子呢。”

    他一拍脑门站了起来，“差点忘了，我的名字是句忙，你叫什么？”

    动物和植物对话怎么这么难，顾婳郑重地看着他，“小不点，你若是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会回答你的问题。”

    他脸上有些小失望，可也就只有那么一瞬，眨眼的功夫又是满脸灿烂。

    “我名唤句忙，一直住在这三清山上，山上的妖啊精灵啊我都认识，路过那棵桃树的时候却闻到到一点陌生的气息。“

    ”那时你正躲在树枝上睡觉，我本想上去跟你打个招呼便走，你却睡得很熟，眼睛都不愿睁开，不知怎么的，我一看到你便觉得你是我娘子。”

    顾婳拍了拍他的头，“小不点啊，娘子不是这么来的，相公和娘子是要拜过天地神灵之后才能如此互相称呼。”

    他一跃而起，“那我们现在便拜吧！”

    说着便一把拉起顾婳的手，将整个小山洞寻摸了一圈，“朝哪里拜天合适？玉京峰如何？”

    顾婳叹了口气，又拉着他坐下，“我还没说完呢。”

    小孩童不情不愿地跟着坐了下来。

    顾婳接着说，“我记着有个什么人和我说过，结亲的二人定是要看起来年岁相当才可，你我二人看起来年岁相差甚大，不能结亲。”

    他一脸疑惑，“你我都是十岁左右的样子，看起来正是年岁相当，我不觉得相差甚大。”

    顾婳摸了摸他的羊角小髻，“我看起来已是那凡界少女模样，而你看起来还是个孩童，怎的会……”

    话音未落，却听到“轰隆”一声，原本堵着山洞口的碎石飞溅了进来，在闪电白惨惨的光影中，一个黑衣人正阴渗渗地立在那里。

    “小狐狸崽子，爷爷我看你长得水灵，又是一副乖巧模样，一直不曾刁难过你，倒把你的胆子养得齁大！”

    这声音极为沙哑，沙哑到让人分辨不出年纪，那黑衣人缓缓地走进洞里。

    “逮到个小仙子不上交给爷爷，竟封起洞门想自己独占，信不信爷爷我要了你这只小狐狸崽子的命！”

    走近了才发现，那黑衣人的脸极为年轻，一双眼睛像是自中间被人往上扯着一般，瞪得极大又极不自然，他嘴唇泛着浓浓的紫色，周身萦绕着冷得发蓝的气息。

    遇到这种形貌的人，一般人都会撒腿就跑，跑不掉地也会尽力往后躲闪，这句忙却很欢喜地迎了上去。

    “原来是山主来了，这几日都不见山主，我还以为山主又下山去了呢。”

    那黑衣人一甩袖子，将一脸欢喜的句忙拍到了墙上。

    “少跟爷爷我装亲热！爷爷今天暂且饶了你这条烂命，下次再发现你生了这种私吞的心思，爷爷我便把你的真身碾成浆糊，丢进湖里喂鱼！”

    那人将眼睛往顾婳身上一瞥，顾婳顿觉腰上环来一阵冰得刺骨的冷气，拽着她来到那人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