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都。

    北风灌入一条巷子里，吹起地面上红色的爆竹残纸，各家门前高挂的灯笼也摇晃个不停。

    巷尾处，有一处院子，院内院外皆不掌灯，光线不足，显得有些暗。

    突然，有两道人影从暗处走出，打开院门，走了进去。

    二人轻车熟路，进入一间书房，打开一个机关，房中响起咯咯的声音，一处密道便出现二人的面前。

    一人吹亮火折子，照着前面的密道，一路走进去。

    很快来到一间密室，那人一一点亮墙壁上的灯，灯火照亮了二人的面孔。

    正是蒙诺和言大师。

    蒙诺冷冷瞧了他一眼，“言大师，今日的斗阵，令本公子很失望啊，看来你对我的太极图说不太感兴趣啊。”

    言大师脸色微变，连忙道：“诺公子，东离那小子鬼眼太过诡异，老夫不过一不小心着了道，再说老夫与五姑娘斗阵时，消耗过大，未能及时补救罢了。”

    蒙诺冷哼一声，“东离身负鬼眼，是你率先发现，并汇报给你背后那位，如今反倒推脱起来，分明是你自负，小瞧了人家。”

    言大师沉默了半晌，沉声道：“不管如何，老夫击败了五姑娘，给你送上英雄救美的筹码，按你的计划，老夫已然完成了任务，要怪只能怪东离抢了先，诺公子何必将气撒在老夫身上。”

    诺公子冷声喝道：“在我的计划里，可没让你伤害到蒙悦，你暗下重手，以为我不知道么！”

    言大师神情微变，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脸上露出冷冷的笑容，说道：“莫非诺公子是要袒护她？”

    蒙诺嗤笑一声，“本公子自然是要袒护的！”

    “五姑娘收留帝国重犯，若是向兵部言明，她便是我大秦的罪人，如此，照样可以达到我背后那位的目的！”看着眼前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言大师没有丝毫的退却之意。

    想他也是堂堂高级灵阵师，一天之内，连续被三个小辈出言不逊，泥人都有几分脾气呢，何况他！

    蒙诺冷冷地看着他，“你这是在找死！”

    二人对视一眼，密室里的气息骤然一滞。

    “二位，还请先冷静冷静。”

    突然，密道中响起一道声音，其声如雷，洪亮至极，二人闻之皆是一震，视线一移，便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密道里走了出来。

    准确的说是弯着腰钻出来的。

    来者年到中年，长得虎背熊腰，若拿蒙力一比较，竟也分不出伯仲。

    中年男子长满胡渣的脸上还堆满了笑容，看上去颇为憨厚，但无论是言大师，还是蒙诺，皆不敢丝毫的怠慢，叉手行了个礼。

    对于二人的礼节，男子像是看不见一般。

    他直了直腰杆，发现自己的天灵盖都快触碰到天花板了，心想这密室着实矮了些，难怪密探总是抱怨，要求将密室扩大扩宽呢。

    等他缓过神来，才笑笑道：“二位多礼了，年关将至，本不想叨扰，只是我家老爷心念二位的功劳，这才劳请二位来此处一聚。”

    言大师精神一震，连忙说道：“不敢不敢。”

    男子看了他二人一眼，说道：“今日之事，我家老爷也了解了，令在下略备薄礼赠予二位，且当个彩头。”

    言罢，中年男子将一幅画拿了出来，哗的一声，地杆落下，一幅山水画便是展现出来。

    那是一幅退隐山居图。

    男子往画上瞧了几眼，打了哈哈说道：“在下一介武夫，也不懂什么画，不过我家老爷说了，言大师一向喜欢画，在下便投其所好，若是不如意了，还请大师勿怪。”

    言大师伸头出去，小眼睛几乎要将这幅画看穿一般，就差老脸凑过去了。

    听了男子这般说，老脸上不着痕迹地抽搐了几下，想了想，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正所谓前浪拍后浪，老夫确实老了，老夫请命闭关几年。”

    男子摆摆手，笑道：“言大师言重了，只是不想言大师太过劳累罢了。”

    言大师沉吟了半晌，说道：“不过，我的想法还需老爷子考虑考虑。”

    他的想法自然是戳穿东离的身份，让蒙悦背上收留重犯的罪行，如此便可轻易击败蒙悦，蒙山那位老爷子不也正是这个目的么，不然何必让他刺探东离的身份。

    可此话一出，竟莫名涌上悔意。

    男子低头看着这个老头，神情冷漠，也没有回话。

    言大师心头猛然一颤，当即抱拳说道：“老夫突然想起锅里还熬着骨头，先行告退了。”

    男子没有阻拦的意思，任其而去。

    待言大师离去后，男子冷哼说道：“一个外人，手未免伸太长了。”

    蒙诺闻言，眼底泛寒，但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男子瞧着面前年轻人，不愧是北御学府最受欢迎的才子，果真是长得一张小白脸。

    他神情稍有不悦，“诺公子，此次计划我家的老爷子很不满意。”

    蒙诺道：“我也很不满意。”他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很强硬。

    男子笑笑道：“在下明白，作为补偿，日后一段时间，那二人便听从诺公子吩咐。”

    那二人指的便是南越剑派的两位强者，不过嘴上说是吩咐，实则是监视。

    但由不得蒙诺拒绝，今日男子的作风他看得明白，表面上和和气气，实际上却是命令的口吻。

    既然对方有了“道歉”的态度，蒙诺便解释了一句：“今日之事，唯一变数是那只小鬼。”

    男子盯着蒙诺的眼睛，问道：“诺公子，你有点不老实啊，关于你接管小鬼一事，老爷子已经知道了。”

    蒙诺眼神一闪，却没有回话。

    男子想了想，说道：“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所要的是五姑娘，而我家老爷子所要，只不过是让她远离蒙山，毕竟说到底，她与老爷子的仇怨，皆因小鬼而起。”

    男子顿了顿，又道：“不过，关于这小鬼真正的身份，老爷子已经派人去追查了。”

    “他的身份？”蒙诺似乎想到了什么。

    男子说道：“据小鬼那边传来的消息，连家少主并没有鬼眼之说，而且很早便死在望尘山里了，倘若真是如此，那么事情就好解决多了。”

    蒙诺低头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男子继而说道：“小鬼的鬼眼很不简单，若只是普通的鬼眼，我想东都那位不太会生出觊觎之心，想来极有可能是天生鬼眼，诺公子，你觉得呢？”

    蒙诺道：“我接到的情报里，没有讲明东离的鬼眼是否天生的。”

    对于蒙诺的坦白，男子满意地点点头，道：“所以下一步，你的任务便是打探清楚。”

    蒙诺点点头，心中却是一阵鄙夷，原来蒙山那位老爷子也是打了东离的主意，哼，这人老了，也开始贪婪起来了，这样还跟小鬼又有何区别呢。

    二人临别时，男子又叮嘱了他一句：“你虽不是我族之人，但也深受我族的信任，若是能斩断老鬼二人与我族的联系，你便是我族的大功臣！”

    蒙诺行走在黑夜里，脑中不断回响着这句话，出了城门，向东北方望去，那座高不可攀的蒙山轮廓朦胧，隐藏于云雾之中，宛如一条龙。

    只是这条龙老了。

    ......

    ......

    又过一年，蒙山又老了一岁。

    年后是寻亲访友的好时节，蒙悦也不例外。

    她和小荷站在刘府外，左右皆是高门大户，少有人走动，门前显得冷清。

    冬雪绵绵，小荷撑起素伞，为姑娘遮雪。

    这时，就见一个少女从隔壁府院钻了出来，少女想要躲开，却被蒙悦瞥了一眼，只能乖乖迎了上来，后面还跟了一个小丫鬟。

    少女身材曼妙，面色红润，正是刘千千。

    刘千千有些吃惊地看着蒙悦，说道：“小五，你真的来了！”

    蒙悦说道：“既是送了拜帖，自然要登门拜访。”

    刘千千有些遗憾：“那怎么办呢？老太太和她的宝贝儿子去山上还愿了，这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了。”

    蒙悦说道：“无碍，我可以等。”

    刘千千瞧了瞧自家大门，微微摇摇头。

    蒙悦笑了笑，“怎么？家里藏了男人，不方便？”

    刘千千一时羞愧难当，嗔怪道“小五也学会打趣人家了。”很快，她想起了什么，说道：“大过年的在家也是闲着，不如我们去瞧个人吧。”

    “何人？”

    “魂族使者。”

    蒙悦微微蹙眉，正犹豫间，刘千千已然贴了上来，挽着她就走了。

    走了几步，蒙悦瞥见隔壁的府院，嗤笑道：“不知何时能吃到千千的喜酒？”

    刘千千一听，脸上顿时涨红了起来，把头埋进蒙悦的怀里，羞愤不已，“你真坏！你真坏！”

    惹得身后的两个卷帘人嬉笑不停。

    上了街道，才显得欢闹许多，车水马龙，人行络绎不绝，此时若是以轿子出行，只怕走不了几步路。

    既是魂族使者，所住之地就在驿馆。

    待她们来到驿馆时，周遭人山人海，个个翘首以盼。

    正寻思着如何混进去，就听见旁人说了：

    “不知齐国公夫人与使者谈的如何了？”

    “西境大战一年之久，魂族粮草后续不力不说，西域楼兰也撤了兵，魂族独木难支，战败是必然的，此时派来使者显然是示好的。”

    “你俩个平头百姓尽说些没用的，我这人实在，我就是来看看魂族的使者长什么样？”

    “嘿嘿，同道中人，同道中人。”

    听罢，小荷正纳闷那使者长得什么模样，竟招惹这么多人前来一睹，而刘千千看了一眼蒙悦，似有深意，说道：“听说这位魂族使者是魅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