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府。

    后院老房子里，老夫人脸上没有了笑容，一言不发，神色有些不悦，看着仆人们进进出出。

    火炉里重新换上了炭火，香炉也被撤走，换成了沉香，侧房里摆上了道道饭食，冒着热腾腾的香气。

    刘千千扶起老夫人，往侧房里走去。

    五姑娘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跟了进去。

    先前婉拒了老夫人准备的晚膳，但老夫人正是气头上，不愿违背了老夫人的心意，更何况今日登门拜访，除了拜年，还有求于老夫人。

    侧房里，五姑娘静静吃着饭菜，没有说话。

    刘千千还未见过老太太如此生气，只能在夹菜时讨老太太开心，但老太太显然不吃这一套，板着脸，一言不吭，有吃有喝。

    吃到一半，老太太终于是有些吃不下了，放下筷子，瞧了一眼五姑娘，道了一句：“这人老了，心志倒是比不了年轻人了。”

    言罢，起身回到厅堂，老妈子及时送上一盏参茶，老太太抿了一口，看着跟了出来的五姑娘，道：“说吧，今日你来是为了何事？”

    五姑娘没有意外老夫人有此一问，正声说道：“因为斗阵，东离的心神受了重创，还请老夫人一看。”

    老夫人瞧着跟前花季般的少女，眼睛一亮：“这是自然要看看的，哼，老身倒是也看看是谁家的小子得了天大的好运，能让小五这般青睐。”

    五姑娘神情一凛：“老夫人还请慎言。”

    “好好好。”

    老夫人开怀大笑，一口喝下参茶，然后将茶杯递回给老妈子，将五姑娘拉到右手边，追着问了几句私话，但五姑娘闭口不言，这可急坏了老夫人。

    刘千千用完了饭，走出来坐在下首，身姿扭扭捏捏了半天，时不时瞟着外头，似乎有些坐不住了。

    老夫人正追问五姑娘不得详情，心头正恼着，余光瞧着自家孙女没点规矩，当即喝道：“你又搞什么幺蛾子？”

    “我...我想出去看花灯。”刘千千低头说了一句。

    老夫人皱起眉头，“小五几年没来过府中，今日难得来一趟，莫非那花灯是画了晋升大道的秘籍？”

    刘千千听了，愣在当场，老太太有点...

    老妈子噗嗤一笑，见老夫人瞥了过来，当即说道：“老太太是高兴过头了，口误罢了，不过呢，晋升大道应该是没有，情郎倒是有一枚。”

    老夫人哦了一声，明白了过来，一摆手绝了刘千千的想法：“让王小二等着。”

    王小二是王家二公子的小名，那是颇为久远的事，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以此称呼，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他俨然也是一名一品御士的天才了。

    老夫人这是下了禁令，刘千千不敢违背，不过她想起了五姑娘。

    五姑娘见她投来救命的眼神，轻笑道：“我与千千来日方长，但王家二公子就一位。”

    老夫人心头莫名一惊，那王小二打小就招蜂引蝶，幸好有小五把他打醒，这才绝了他那些个风流韵事，如今二人的婚事已经提上了日程，这个节骨眼别是出了岔子。

    “罢了罢了，你且去吧，不过要早点回来，你可还没有出阁，传出去多不好听。”老夫人摆手打发了刘千千。

    刘千千急急道别，绕过屏风，就见小荷进来，也来不及打声招呼，就跑了出去。

    小荷只觉得一道人影掠过，这才一惊，胡乱抹了嘴上的油渍，绕过屏风，给五姑娘递上一碗红枣汤。

    老夫人眯着眼看着小荷，手臂碰了碰身边的老妈子，老妈子顺着老夫人的眼神，见着小荷嘴边的饭粒，轻轻笑了起来。

    五姑娘伸手拂去小荷嘴边饭粒，叹道：“瞧你狼吞虎咽的模样。”

    老夫人笑道：“小丫头倒是贴心了。”

    小荷闻言，十分羞愧地低下头来，一脸通红，延绵至耳根处。

    这副小模样惹得老夫人主仆大笑，五姑娘有些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五姑娘抬起红枣汤，闻了闻，顿了一下，“里面加了灵药？”

    老妈子说道：“是益月草，最是有助驱寒暖胃，许多来月事的女子也会用上几钱，待会我让小荷带些回去。”

    五姑娘点了点头，一勺一勺吃了起来。

    老夫人欢喜地看着，但又脸露忧容，说道：“你虽天生寒体，不畏寒气，但那只是表面，人吃五谷杂粮，重在阴阳平衡，你可明白！”

    老夫人接着说道：“古人织衣物纳鞋底，本就为了阻断寒气侵袭，哼哼，你倒好，直接裸着双脚，虽是极大地散发了寒气，但与此同时，天地寒气也入侵到你的体内，短时间无碍，久了你怎么办？！”

    五姑娘说道：“天暖了就好了。”

    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要明白，一旦身体伤了，想要补回来就要花上十倍百倍的功夫，这样还值得吗？”

    “以前，他受了很多苦，现在到了我的身边，便不该遭受此罪。”五姑娘神情平静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苦笑一声：“我道蒙山上都是老顽固，原来你也是个小顽固。”

    老妈子宽慰了老夫人几句，老夫人神情才稍有缓和，聊起一些往事。

    火炉旁，洋溢起阵阵暖意，有说有笑，不过五姑娘言语并不多。

    时辰很快来到了戌时，老夫人在老妈子的搀扶下，目送五姑娘二人离开。

    那一袭白衣略显单薄，身影穿梭在桃林里，地上每一个鞋印都凝结成冰霜，那是五姑娘释放的寒气。

    “小五有喜欢的人了啊。”

    老夫人脸上露出笑容，但眼里却是忧心之色，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老妈子回道：“这是好事。”

    老夫人神情一变，又道：“打她一进屋，就规规矩矩，俨然没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而且还极力压着体内的寒气，不流露出半点，就是怕伤到我这个老太婆，”

    老妈子宽慰道：“说明她懂事了。”

    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唉，蒙山上的老顽固终究是对女子有所偏见，否则我北战将多出一个女君也未尝不可。”

    老妈子瞧着五姑娘已然消失在桃林里，借机说道：“人已经走了，该进屋歇着了。”

    ......

    ......

    楠篱小院。

    东离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桌上的红衣女子，一对凤眼狡黠地瞧着他，像是瞧着可口的猎物。

    偏偏他的身体不听使唤，像极了一个风筝，线头那边才是掌控他身体的主人。

    视线随着红衣女子的手，慢慢逼近他的双眼，无奈之下，他准备发动鬼眼之术！

    不过以他现在的状况，发动此术非得废了他的双眼。

    恰逢这时，屋外传来小荷的声音：“离哥儿，我们回来了。”

    这一声，听着极为舒服。

    不单是含有些许敬意，还是及时雨。

    突然，他眼前一花，定睛看去时，就见一个小女孩从他的怀中跑出去，抱住小荷就哭泣起来。

    小荷愣了一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正纳闷从哪里跑来的小妹妹。

    小女孩一边哭泣，一边说道：“小姐姐，救救我，快救救我，这个哥哥要脱我衣服，不知要做什么？”

    东离一听，顿然瞠目结舌起来，再瞧去时，那个小女孩才十岁出头，长得娇嫩如水，如同搪瓷娃娃一般，身上披着一件红裳，露出了一对柔滑的双肩，小脸上淌着两行莹莹泪水，瘪着嘴，显得十分委屈。

    这一幕，不正是某男调戏某女不成的场景嘛。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见小荷气急败坏向他冲来，叉腰大骂起来，骂的无非是些卑鄙无耻下流之类的话。

    小女孩躲在小荷身后，冲东离做了一个鬼脸。

    五姑娘在屋外冷冷地瞧着，没有发话，见到东离向她看来，便转身回去，只是临走时，看了一眼小女孩。

    以她的感知，小女孩身上没有灵力的波动，更没有其他气息的存在，似乎是一个普通的人，但这才是最离谱的地方。

    要知道，她的小院遍布灵阵，别说是普通人，就是战兵想毫发无伤地闯进来，那也是不可能的，除非真的是某人出去沾花惹草了？！

    像某个隔壁老王家的老二？

    她探查过各个灵阵，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而这个小女孩像是凭空出现的。

    好在五姑娘走后，小荷也带走了小女孩，夜里很安静，除了他肚子咕咕叫的声响。

    饿了一个时辰，小荷才不情不愿地送来夜宵，只告诉他明日要去瞧病，说完就走了。

    他苦笑一声，这小荷真乃性情中人，所有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因为斗阵，赢得了小荷的好感，却因为今晚一件不明不白的事，就立马改变了态度。

    吃着碗里的决明汤齑，想着今晚的一幕幕，翻来覆去，始终不得其解。

    小女孩所用的手段，既不是鬼眼之术，也不是像他的延迟之象的迷惑，而是在现实中，他被控制住了身体，虽然有五感，但身心已不由自主了。

    可是，那红衣女子为何转眼间，又变成了一个小女孩？

    想到这，他觉得有必要向五姑娘解释一下，至少在自身人格上有必要。

    今夜注定无眠，而他似乎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