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云南讥笑：“我就说你们中原人虚伪，就连喜好也要模仿别人，一点意思也没有。”

    烧开的水冒着热气，横搁在两人之间，温玉淡漠的眸子微微敛着，沉浸在洗茶、泡茶中。

    见她没说话，云南自讨没趣，只好坐了下来，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胸前的挂坠，一只手轻扣着桌面，眼神不时观察她的动作。

    很快，一杯冒着清香热气的茶水出现在他面前，温玉抬手示意：“王孙殿下，请。”

    云南品了一口，嫌弃地蹙起眉头：“你捣鼓半天，就捣鼓出来一杯这么难喝的东西？”

    “难喝吗？”

    温玉端起自己的一杯抿了一口，小声嘀咕：“挺好喝的啊。”

    可这位王孙殿下就是认定了不好喝：“味道太苦了，你重新泡一杯，我再尝一尝。”

    温玉无奈，要将他面前的茶水倒掉重新泡一杯，指尖碰到杯沿时，云南阻止了她。

    “你重新拿一个杯子。”

    言外之意，他的这杯，不许动。

    “可以。”

    温玉从未发现自己有这般好性子，竟耐心地重复筛茶、洗茶、泡茶的步骤，仿佛修身养性一般，愈发平静自在。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度忘了面前还有位不速之客，直到他开口说话，她才抬起眼皮。

    “王孙殿下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可否再重复一遍。”

    云南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笑睇着她：“看不出来你还挺记仇的。”

    “彼此彼此。”温玉颔首回应。

    云南突然换上一副冷脸：“你应该听说过，我很讨厌中原人，也杀了很多中原人。”

    “王孙殿下想杀我，也得等我泡完这杯茶再说。”温玉不想再理会，随即收回眼神专心泡茶。

    云南轻嗤：“没意思。”

    他往后倒在椅背上，姿态慵懒惬意，眼神幽邃，似有化不开的雾气。

    “你母亲恨过伤害她的人吗？”

    洗茶的动作顿住，他刚才问的不是这件事，从他的眼神里看得出，这回是认真的。

    温玉答道：“肯定有恨过，不然也不会改了姓名远走他乡。”

    “既然恨，为什么不报复？为什么要原谅？难道只是因为她要死了？”

    他情绪激动地质问，她却垂首，语气平缓如潺潺流水：“金刚经中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什么意思？”

    “意思是，一切依靠因缘而生的世间法，都如梦幻，所以，太过执着于恨，就会被恨意束缚，这并非是好事。”

    她说这话时，心里只觉得讽刺可笑，她这个花了十几年筹谋报仇的人，竟然大言不惭地试图化解别人心里的恨。

    “茶好了。”

    她将泡好的新茶放置云南面前：“王孙殿下赏光再尝尝。”

    云南起身，一脸郁结地睨她，似乎很不满意她刚才说的话，温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他扭头就往窗户边走去，直到他离开，温玉才开始收拾桌上的狼藉。

    新泡的那杯茶她喝了，味道和先前泡的相差无几。

    房子里什么都有，只需要再添置些她喜欢的东西即可，这些天王萍萍领着她逛遍了镇上的大街小巷，购置了许多便宜又实惠的物什，天气好的时候她们就出门赶集，遇到下雨天，就在房子里进行布置。

    母猫和五只幼猫被安置在南面的屋子里，卞南潮湿阴冷，且小猫喜欢四处爬，温玉就在地上铺了毡毯，王萍萍怪她暴殄天物：“这毯子可是一堆东西里面最值钱的，听说是从很远很远的吐蕃运过来，人还没用上，你竟然这么随随便便就给猫用了！”

    “我暂时用不上，倒不如给它们铺上。”温玉把小猫放回毡毯上，它们很享受的翻起了肚皮。

    “真可爱。”

    王萍萍喜欢这些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抚摸它们，突然叹气道：“也是，你是从京城来的，从小见过的好东西太多了，肯定不在意一块毡毯......我要是也出生在京城就好了。”

    “卞南不好吗？”

    温玉起身往厨房去，王萍萍帮着烧火添柴。

    “好是好，但哪有京城好咯。”

    土灶台有半人高，温玉不常下厨，动作有些生疏迟缓，火烧得旺，映得她的脸红彤彤的，她往后退了半步：“你觉得京城好，我却觉得卞南好。”

    王萍萍蹲在柴堆旁边，嘟囔道：“又闭塞又穷，卞南有什么好的？”

    “可是卞南有李珍宝啊。”

    提到李珍宝，王萍萍便沉默了。

    温玉摇头笑了笑，没再同她讨论此事，脑海里回想玫姐教的菜谱，便学着炒了几道菜，味道还算过得去，总之她挺满意。

    王萍萍尝了两口，突然觉得姑父做的也没有那么难吃。

    送王萍萍走后，她将大门锁上，撑着伞往落雁湖边去，周遭烟雨朦胧，湖对面一排排黑瓦白墙被雨雾遮去大半，仿若置身仙境。

    这场雨下了有足足五天，雨停的当天，正好是大集会的日子，她与王萍萍一大早便出门，大集会今年轮到木嘎镇举办，好在离得不远，半个时辰的脚程便到了。

    王萍萍悄悄告诉她：“大集会可热闹了，整个卞南的年轻人都会去，你要是看上谁，就把这个送给他。”

    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银锁递给温玉，温玉接过来瞧了两眼，觉得有些熟悉。

    “这不是上回逛街的时候，你说要买给胡琦的吗？”

    王萍萍嘿嘿一笑：“骗你的，这是专门为这次大集会买的，没敢告诉你，怕你不肯去跟我去。”

    小妮子长了心眼了，温玉收下了银锁，手指戳了戳王萍萍的腰：“那就谢谢你了。”

    王萍萍痒得往一边躲，哈哈大笑：“对了，要是有人送你银锁，或者把身上的东西给你，那就是看上你了，你要是看不上人家，千万别接啊。”

    “接了会怎么样？”温玉明知故问。

    王萍萍倒是认真：“你是傻瓜哦，你接了别人的东西，说明你也喜欢人家，人家是会把你娶回家的。”

    “我还给他不就成了。”温玉继续逗她。

    “那怎么行，出尔反尔，不守信用。”

    “要是趁我不注意偷偷塞给我的，也算我同意了？”

    王萍萍摇头：“那不算。”

    清瘦的脸颊突然靠近她，附在她耳边小声询问：“要是有好看的阿哥送你银锁，你是接不接呢？”

    “温玉！”

    王萍萍气得跺脚，羞红了脸不敢看路上的人们。

    “哼，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