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南第一流

第43章 他?

    晨曦时雾霭朦胧,推开窗落雁湖面掠过一只白尾飞鸟,不一会儿融进漫天灰雾。

    楼梯上传来六六上楼的动静,温玉伸了个懒腰,叩门声从院子里传来。

    以为是伶舟辞来道别,汲了鞋哒哒哒下楼去,夜里下过雨,空气里混杂着泥土与花草的气息,她深吸了一口气,年久大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一张凶神恶煞的脸骤然出现在眼前,她蹙眉,难不成还有细作未被抓到?

    正当她疑惑时,罗臻默不作声地挪到了一边,一双冷冽刻薄的眸子直勾勾地朝她看过来。

    “一日未见,如隔三秋。”

    缱绻的话语在他嘴里如此冰冷,好似在讥诮。

    倘若见到罗臻是意外,那么见到云南便是震惊,受如此重的伤,不在王宫好好养着,竟又跑到那雍镇来。

    她立在门中央,丝毫没有要请他进去坐坐的意思。

    “王孙殿下突然造访,有何贵干?”

    距离上回见面不过一两日,那晚她还与自己相谈甚欢,刚一离开就对他如此冷淡,真是个善变的女人。

    云南没工夫探究这些,目光掠过她的脸庞,幽幽地望向门缝内。

    “什么动静?”

    若非温玉反应极快以身遮挡,罗臻的剑就要出鞘冲进去。

    “喵~~”

    六六晃着身子从门缝里钻了出来,对着罗臻和云南叫了几声,罗臻讪讪地将剑收于身侧:“王孙殿下,是只猫。”

    云南冷哼:“我没瞎,看得见。”

    罗臻立即低眉顺眼。

    两个大男人在女子家门口大剌剌地站着,叫人看见了传出去不好听。

    “两位若无事,请自便。”

    温玉转身关门,一只手率先把住门,她下意识抬头,撞进那双霸道的黑眸。

    黑眸深深地凝着她,似要将她看穿一般,被人这般审视,她心里怎会好受,只觉心烦意乱。

    碍于对方身份,她不好直接甩脸子关门,云南也看出这一点,冷笑一声收回了手。

    “昨夜细作逃了,你自己小心些。”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温玉的眉间渐渐蹙起,眼前浮现冯君如温柔文弱的模样,神情哀伤我见犹怜,诉说着对未婚夫的思念。

    云南来去匆匆,仿若一场梦。

    镇上的生活依旧,未曾听说细作逃跑一事。

    伶舟辞一早便回了木嘎镇,温玉也没得空闲,自己画了图纸后,找了李珍宝阿爸帮忙修葺。

    一干人忙活到天黑,店铺布局已初具雏形,夜里她站在院子里往水缸里扔铜板,闭上眼时耳畔出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杂物都堆在院子里,循着动静望向杂物堆,月光下,一团黑影蜷在木板的空隙间,隐隐嗅见刺鼻的血腥味。

    落叶掉了一地,看来是借了树的力飞入院中。

    温玉站在水缸旁,落叶掉在水面,轻触碰出一片涟漪。

    她看了一眼角落里的人,并不打算走近查看,反倒是视若无睹地进了南面的房子。

    那人跟在她身后,起初她并未在意,也不想再被牵扯进去,云南喜怒无常,倘若因此事怀疑到自己头上,麻烦便更大了。

    “你走吧,我只当没见过你。”

    对方果真停了下来没再跟着她,即将踏进门槛时,身后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我认识你,你父母并非卞南人,你的父亲,是前中书令温劲直。”

    温劲直,她似乎快要忘记这个人。

    对方这么快亮出底牌,足以证明已经走投无路。

    她是编造身份骗了人,但比起窝藏细作的罪名,便算不得什么大事。

    她转过身,望着一身血色的人儿,语气冷漠无情。

    “冯君如,你再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

    外面都是王孙殿下的人,冯君如哪里还走得了,她唯一的希冀就是同自己一样来自中原的温玉。

    忍者伤口撕裂的剧痛,冯君如迅速上前,匕首刺进门沿,离温玉的脖颈不过半拳。

    “你也不想整个卞南都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吧。”

    温玉冷冷睨她,她便有了几分把握,继续威胁:“倘若他们知道,你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兄弟,迫害你的姨娘姐妹沦为官奴,而你却远离是非,继续逍遥自在。倘若他们知道,表面看着温和无害的你,其实是个残害家人手足的刽子手,他们还会待你这般热络吗?”

    夜深人静,静得可怕。

    温玉的眸子仍旧冰冷刺骨,仿若凝成一根冰刺,毫不费力地扎破冯君如的心。

    没有回应。

    没有用。

    温玉这样的人,对亲人都能下死手,又怎么会对旁人生出恻隐之心。

    外面的脚步声骤然靠近,在门口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随后,叩门声响起,一下一下,试探,急促,不耐烦……

    冯君如脸色苍白。

    来了!

    她彻底慌了,拔出匕首横在温玉脖颈间,温玉压根没想躲开,白皙的肌肤渗出细密的血珠,诡异而美丽。

    “救我,否则杀了你!”冯君如咬牙切齿。

    真是不开窍的死脑筋!

    温玉心中讥诮,既然不听话,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透过南面的轩窗,看见残缺的月亮悬挂在夜空,门外的不速之客正是借着月光而来。

    她听见极轻的说话声,其中一个便是罗臻的声音。

    大门久久不开,敲门声越发大,颇有破门而入的趋势,冯君如脸色慌张,握着匕首的手汗涔涔。

    伤口又深了一些,血流淌在胸口,触目惊心。

    冯君如恶狠狠地盯着她:“他们抓住我之前,我先杀了你。”

    一声冷笑。

    她们在衙门牢狱里一同聊过天说过闲话,再见面竟是这般场景。

    倘若冯君如不说出温家那些事,她会看在都是中原人的份上帮她逃过一劫。

    曾经的和善,终于对立。

    匕首突然被一只手握住,用力地,很快,血从手心出流出,滴落在冯君如的脚背。

    冯君如低声斥骂,欲抽开匕首却无果,反被捏得更紧。

    “疯子!”

    温玉不以为意,嘴角勾着一抹嗜血的邪笑。

    她张了张嘴,发着不轻不重的声音,似闷哼,似吃痛。

    察觉不对时,冯君如快速松开匕首,转身欲逃,大门被踹开,罗臻的剑比月光还冷。

    穿过风,穿过月色。

    穿过胸膛。

    任由血流淌,温玉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望着冯君如逐渐滑落的身影,罗臻拔剑后,血喷涌而出,下手快而狠,冯君如必死无疑。

    “温小姐,你没事吧?”

    罗臻见她惨白的脸,以为她是被吓到。

    温玉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还要劳烦罗大人处理干净些,染了血的木材,大抵也是用不成。”

    罗臻皱眉,死了人,她却只关心院子里的东西。

    “温小姐放心,明早这里一切如常,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

    “多谢罗大人。”

    凄厉诡谲的夜,弥漫着浓郁血气。

    冯君如躺在地上垂死挣扎,眼睛血红,死死地盯着她,眼里充斥着不甘,不平。

    “他说的没错,你和我们一样,都算不得好人,你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安然度日,而我……”

    他?

    她狐疑地垂眼,冯君如睁着眼睛,嘴边冒着血,渐渐没了生气。

    猩红的血流了一地,融进青石板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