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此番相助，只是想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并不想要任何赏赐。”

    闻言，云南眯着眼睛瞧过来，刻薄的唇微微勾着：“你上回还说，助人就该拿赏赐，今日又换了说法，怎么，你如今不学子路，要学子贡了？”

    难为他还记得这事。

    温玉羞赧地一笑：“之前那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今天做的不过是些小事，举手之劳而已，比起你们冒着危险救人，我此举算不得什么。”

    云南偏过头，细细地打量她，眼睛微微弯着，迸出耀眼的光，甚是好看。

    “难得见你笑一回。”

    温玉亦直视他：“做了好事，自然是高兴的，难道王孙殿下不高兴吗？”

    “高兴，怎会不高兴。”

    他的眼神很是疲惫，眼下一片青色，想来因为此事发生突然，必定担心烦忧所致，他揉了揉眼睛，肚子咕噜咕噜闹了起来，温玉默不作声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拿回来一份饭菜。

    “累一天了，吃点吧。”

    望着她手里只有一份，云南问：“你的呢？”

    “我不饿。”

    将饭菜放在他面前，她便要走，云南叫住她：“你去哪儿？”

    她回过头，头顶的烛光将她的身影映照昏暗不明，眉眼隐在阴影中，只嘴微启：“避寒的褥子到了，我去分发给大伙。”

    云南从帐篷里出来时，汇四海老板大善人的名声已传开。

    夜里，他站在高处勘察地势，不远处是受灾村民的帐篷，雨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趋势，罗臻立在他身后，禀道：“王孙殿下，送物资的人已经走了。”

    云南拧了拧眉：“她呢？”

    “没看见她人，应该还在这里。”

    “嗯。”

    云南沉着脸色，冷嗤：“我们的人呢？还没到吗？”

    罗臻回道：“吴将军已经差人来报，前方道路塌方严重，挡住了去路，他们正在绕道赶来，天亮之前应该能抵达。”

    “哼，真是废物，消息早就传到王宫，他却来得这般迟，真是被拦了去路，还是有其他缘由？等他将物资送到，村民早就冻死，饿死了！”

    罗臻心中一悸，王孙殿下是真的恼了。

    卞南的子民竟需要一个中原商人相助，王宫的人却姗姗来迟，传出去脸都丢尽了。

    “把县令叫来。”

    “是。”

    此时，温玉在其中一个帐篷里坐着。

    早些时候抱她腿的孩子窝在她脚边酣睡，她唱了几首哄睡的儿歌，周遭的孩子陆续睡了过去，孩子的母亲对她唱的歌很是好奇。

    “这是什么调调，我从来没听过，也不像中原的歌。”

    她唱的是两只老虎，喜羊羊，蓝精灵……

    “是我自己编的。”

    妇人很是吃惊，她又唱了几首童年耳熟能详的歌，等到夜深了，她便起身离开。

    蓑衣和斗笠留在了云南的帐篷里，她得回去取，走到半途，余光觑见中间的帐篷里走出来一个人。

    步履蹒跚，摇摇晃晃。

    是个老人。

    雨这般大，老人腿脚不便去不了多远，应当是出恭，她没多想继续往前走。

    帐篷里空空如也，云南不知去了哪里。

    蓑衣摆放整齐，上面挂着斗笠，她取了下来戴在头上，穿上蓑衣便往外走，远远看见刚才那个老人往塌方地点走。

    她心里一紧，抬脚追了过去。

    夜黑风高，雨水遮挡视线，她不敢轻易眨眼，生怕老人不见了踪影。

    她走得快，离老人越来越近，听清了老人嘴里念叨的话语。

    “家，我的家……”

    家。

    没了。

    前方一片废墟。

    温玉心里无限唏嘘，天灾面前，人如蝼蚁，太过渺小。

    黑沉沉的夜犹如恶魔的嘴，随时将人们吞噬，老人跌了一跤，趴在泥潭里一声声地喊着：“我的儿，我的儿啊！”

    接着便是嚎啕大哭。

    温玉上前的脚步顿住，有几人被埋在地下，因雨势太大塌方严重无法救出，以免造成更多伤亡，大部队只能暂时撤离。

    其中一人，便是老人的儿子。

    老人的哭声太过凄厉，却在暴雨的掩盖下虚弱不堪。

    温玉环顾四周，山雨飘摇，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道路越发难走，也不知老人是怎么过去的，四周无人，她便运了轻功飞到老人身边。

    “老人家。”

    她弯下腰去搀扶老人，一边大声喊道：“老人家，山上的土石又要落下来了，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回去吧。”

    “我要回家，回家，我儿子在家等着我呢。”

    老人嘴里念念有词，起身时扯着她往前继续走，温玉没想到老人力气这么大，竟将她拽得一个趔趄。

    雨水灌进嘴里，沉闷的铁锈味，她皱眉吐了一口，继续劝道：“老人家，你儿子在后面帐篷里，我们回去找他。”

    “胡说！”

    老人一把将她推开，自顾自往前走，嘴里喃喃自语。

    “我家在前面，就在前面，就在前面……”

    她还想继续劝说，耳边骤然传来低沉的动静，两侧山坡摇摇欲坠，她心叫不好，一个箭步上前攥住老人。

    “放开我，我要回家！”

    老人拼命挣扎，身上的衣裳撕裂，人摔在土里，温玉扔掉手里的布料，再度大步向前。

    混乱中，老人踢了她一脚，趁她闷痛时往前方跑，黑夜里什么东西从两侧滑落。

    她听见后方急促的呼唤声，分不清究竟是谁，她满眼都是老人的背影，老人家受了刺激神志不清，若是不救，必死无疑。

    生死攸关之际，她也管不得再多，飞身向前将老人打晕扛走，然而坍塌的轰鸣声愈发刺耳。

    “温玉，回来！”

    她听见云南的嘶吼，山土从头顶落下，她咬了咬牙，将老人扛在肩上快速往回走。

    一块落石险些砸在她头上，她往后退了半步，又继续从边上往回赶，泥土混着雨水打在脸上，摩得生疼。

    肩上突然动了一下，老人醒了过来，挣扎中连带着她也摔倒在地，山土瞬间将两人覆盖。

    老人还在低声哭泣：“我要回家，回家，放我回家……”

    四周轰鸣，天空一道紫电，温玉来不及思考，运功推开泥土，拼尽全力将老人拖了出来。

    刹那间，闪电劈在眼前，她抬手挡住眼前往后退，紧紧攥住老人的胳膊，生怕她再跑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