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李四在树底下蹲着，只等她将海盗引来。

    李四炫了炫手里的弯刀，兴奋至极：“几天没杀人了，我这刀都快生锈了。”

    哐当。

    “三哥你做啥打我？”

    李三比李四沉稳，一个矛一个盾，李四是冲动尖锐的矛，李三则是持重的盾。

    “要是对方人多，你杀得过来吗？”李三问。

    李四如实回答：“那肯定打不过，可是少爷不是让我们跟着她，一切都听她安排。”

    李三将他拉近，抬头看了一下树上的人，她正打量远处，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兄弟俩。

    “我跟你说，很多人都染上了瘟疫，就算咱们杀了海盗把药材运回去，你能保证咱们不会染上瘟疫吗？这病一得一个死，能救活的有几个？”

    李四一头雾水。

    李三继续说：“大哥二哥都死了，我们也该为自己考虑了，我存了些钱放在别翠翠那里，我都想好了，待会儿咱们从这条小路跑，带上翠翠，咱们去先卢州。”

    “咱们要走？三哥，这事少爷知道吗？”

    “不知道，也不能让他知道，我们悄无声息地走，只要抵达中原，我们就自由了。”

    李四是个愣子，什么都听三哥的，但还是心生疑惑：“可是三哥，难道我们要抛下她一个人？”

    他指了指树上的人。

    李三见惯了生死，眼神冷漠：“乱世之中，各寻各的活路，管不了那么多了。”

    李四心想也是，然后冒出一个想法来。

    “一不做二不休，以免她阻拦咱们，我现在就把她杀了，我们好上路。”

    啪。

    又挨了一巴掌。

    李三低声呵道：“你没看见她刚才上树的轻功？此人可是来自中原，京城人物，岂能是我们这等喽啰打得过的？”

    李四揉了揉脑袋，乖巧地不做声。

    两人不知不觉从前边移动到树后边，李三抬头观察，没等多久，她爬向更高处朝岸边窥探。

    就是现在。

    李三给李四使了个眼色，兄弟俩一鼓作气，拔腿就跑，隐秘幽深的高林里，两道身影隐匿其中，不易被发觉。

    树梢微动，一双湛黑的眸子望向两道移动的背影，手撑着下巴，好似在观赏一场戏，好整以暇。

    风啸，浪啸。

    一声口哨夹杂其中穿入水雾之中，看管货船的海盗闻声探寻，又被凭空出现的石子砸了好几下。

    “妈的，谁啊！”

    一艘船只派了一个海盗喽啰守着，两个海盗被打得额头冒出血珠子，一边骂一边冲过去抓人。

    “别让老子抓到你，把你头砍掉喂鱼！”

    站得高看得远。

    树叶茂盛，海盗暂时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她却能统揽全局，陈应龙一行人悄然摸上了货船。

    “妈的，有人偷船。”

    两个海盗意识到不对劲，要冲回去，两颗石子在雾蒙蒙的空中划出两道弧线，二人随即倒地。

    货船扬帆，逐渐驶离。

    温玉则走到隐蔽处，那里停了一艘客船，戴上渔夫帽蓑衣，扮成船夫模样，慢悠悠地划着船回去。

    不紧不慢，有利于时刻观察货船的动向，若是遇到意外，她才好做出应急处理。

    果然不出她所料，一艘挂着骷髅旗帜的船拦了过来，不由分说，霸道地逼停，她也不反抗。

    来卞南是船家说过，海盗只劫财，不要反抗，将钱财给他们就是，总归能保住一条命。

    海盗上船时，她已经将钱掏了出来，只不过对方没有拿走，反而一直不停地打量她。

    她垂着头，营造出害怕恐惧的感觉，压低了嗓子。

    “这，这些天生意，不好，没，没有接到客人，钱，挣，挣得也不多，还请大人笑纳。”

    那人没理会，只将手里的画卷拉开，问她：“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她抬了抬眼皮，一眼便看出画里的人正是自己。

    穿着中原衣裳，长发低挽，站在涂了漆的大门口，门上匾额写了四个遒劲有力的——汇四海店。

    “没有。”她垂眸。

    “嗯。”

    那人收起画卷，语气诡异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小人是船夫，经常与大人们’往来‘，大人眼熟很正常。”

    “是吗……你抬起头来。”

    话音刚落，手便伸向帽檐，温玉闪躲得快，但还是将帽子甩了出去，长发在风中肆意飘扬。

    “果然是你！”

    “是你？”

    双方都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此人她记得。

    她被海盗威胁时，碰巧他上船来将那几人呵斥离开，还给了杀人的海盗一脚，此人身份在海盗里不算低。

    气质活脱脱像个书生，一点也不像杀人劫财的海盗。

    今天算是看清了他的脸，长得十分清秀，谁会想得到他竟是十恶不赦的海盗！

    “你找我什么事？”她问。

    他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你说呢。”

    海盗们突然兴奋起来，大喊道：“来了，来了！”

    她扭头望去，两艘货船正向这边驶来。

    心叫不好。

    货船的四面八方陆陆续续围过来多艘大船，皆悬挂骷髅旗帜。

    怎么会？

    昨晚明明已经踩过点，这个时候海盗应该去别处了才对。

    莫非……

    她看向男子，眉眼冷漠，男子露出坦然一笑。

    原来是计中计。

    男子没再与她多做纠缠，转身便走，她站在甲板上，眼睁睁看着陈应龙等人被绑出货船。

    陈应龙看到她的时候很是绝望，都知道海盗杀人如麻，这会计划没成功，还要搭上性命，他特后悔听阿爸的话，早知道就不来了。

    不多会，一群海盗乌泱泱地上了货船，撕裂的哀叫声，飞溅的血，绝望的哭喊……

    陈应龙早没了此前的嚣张跋扈，吓得两腿一软，扑通跪在船板上。

    “求你们，别杀我，我是陈员外的儿子，我给你们钱，你们要多少，我阿爸都会给你们的。”

    “谁稀罕你……”

    话音未落，一道鲜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原来是陈员外的公子。”

    高挑俊美男子被簇拥着走上货船，噙着笑的眸子并非看向陈应龙，而是对上那艘又破又小的船上人儿，嘴角带着几分讥诮。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她伫立甲板之上，衣袂翻卷，一头乌发随风飞舞，遮住她大半张脸，亮如星的眸子黯淡无光，震惊，失望，悲愤，死死地盯着他。

    ——我姓伶舟，单名一个辞。

    ——我是个商人。

    以往的一幕幕浮过眼前，她暗暗攥拳，原来他消失这么久，竟是这个缘由。

    眼前的这个人，与记忆里的伶舟辞全然不同，专门截下这两艘货船，目的不言而喻。

    他要整个卞南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