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亦桓缓缓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我也送桑弟弟一本《家训》，里面有一句：恩重于诚，诚重于礼。我深以为然，希望弟弟和我有同样的体会。”

    眼见两人针锋相对，乔素荣拉下脸，出声阻止：“桑儿童言无忌，桓儿莫要放在心上。”

    “明日早朝我会正式册封桓儿为黎阳王，长居长宁宫，你们有什么贺礼，就直接送过去吧。别打搅了现在吃饭的兴致！”

    众人赶忙称是，乔亦桑坐下时给乔亦桓抛来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早宴后，乔亦桓便前往映宁宫面见王后。

    那个被于尚无比尊重的女人，自己的奶奶，会是怎样的人？

    前方似乎有一个背影正在等自己，那人转身，中年发福的将军肚凸显出来。

    博罗王乔行庄。

    “小子，又见面了。”

    屏退带路的太监，叔侄两人相对而立。

    “这不是我的叔叔吗？特意在这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想到你嘴还挺利的，昨晚见你还以为你是个直性子。”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乔亦桓摊了摊手，对付厌恶的人可以使用任何方法。

    “有意思。”乔行庄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说道：“宴会上我儿子也帮你说话了，他向来是个热心肠。但他身体不好，为了我儿子，我想和你谈个交易。”

    “说来听听。”

    “那个黑衣人说不准是我二弟的手下，你不知道，在你爹失踪后，他本来是有希望成为太子的，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父王很看好他。但是后来还是定了乔亦桢做太孙。”

    “我这个二弟啊，心高气傲，仗着父亲宠爱，私下里嚣张跋扈，你看他养出来的那个儿子就知道他是什么德行了，只不过他年纪大了懂得伪装。”

    “但我手里有一条线索，若是你愿意让昨晚那位女元君给我儿子看看病，我可以送给你这条线索。”

    “我怎么知道你的线索是有用的？”

    “我没有必要骗你。再说了，昨夜我算是送了你一个大礼，你就不怕我告到父王那去吗？你可能没事，于酿必定会受罚。”

    “你在威胁我。”

    空气中有阴谋的味道。

    “进了渊宫，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何况我要求的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不是么？一个元君的资源比你想象的多多了，抓紧时间，好好利用。”

    乔行庄拍了拍乔亦桓的肩膀，表情关切，像个语重心长的长辈。

    目送乔行庄走远，乔亦桓冷哼了一声，那就看看谁有耐心吧。

    映宁宫。

    乔亦桓跟着宫女进入王后休息的房间。

    房间四周坠着绘有飞鸟祥云的纱帘，檐角的黄光透过纱帘洒进房间，投射出斑斓的光影。角落里的熏香直烟飘到半空中随即才飘散，那灰白烟丝中似有金线，这是产自离耀的金丝沉香。

    乔亦桓跟着一名中年婢女继续往前走，看见一名老妇人躺在床上，她的白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双颊的法令纹沟壑纵深，嘴角眼边也有许多细纹褶皱，但仔细端详五官，依稀看得出年轻时的美貌。

    熟悉的感觉从心底涌起。

    乔亦桓在床边唤了几声奶奶，老妇人挣扎着坐起身，捧着他的脸左右确认了，才说道：“孩子，你受苦了。”

    随后她低头轻声说道：“可惜于尚看不到这一幕了。”

    “我会为他报仇的。”

    “老身信任的人不多，于尚就是其中一个。他陪伴我多年，我也想为他、也是为你找到凶手，可惜现在有心无力。”说着，老妇人咳嗽了几声。

    “我会为他报仇的。”乔亦桓再次重复。

    老王后不意外，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你自己呢？等你报完仇呢？孩子，说说你想做什么。”

    “我想成为神修。”乔亦桓没有隐瞒自己的志向。

    老王后循循善诱：“修得那些神通，多活一些岁数，达到那些飞天遁地的境界之后呢？你要做什么？

    乔亦桓无法和她说自己是为了找回曾经的记忆，说这些她如何能理解呢？坦白自己是穿越来的吗？

    他胡诌了一个回答：“就想强大起来，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都闭嘴，比如那个乔亦桑。”

    老王后笑了笑，知道他没和自己说真话，却也不介意。

    “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没有不向往神修的，我也不例外，天天看仙侠话本怎么都看不过瘾，后来我也见过许多神修，慢慢地我发现他们其实和凡人没什么两样。

    “即使隐世而居，也无法脱离世间诸苦。”

    老王后喝了两口茶，继续说道：“你说，掌握些神通便能得偿所愿了吗？天底下每个人都是活的，莫说王公贵胄，就算只是贩夫走卒，囚犯乞丐之流，都有自己的意志。修仙修到头，就算杀尽天下人又如何？孤独之人依旧孤独。世俗的权力最是复杂，被人唾弃又被人艳羡，但是这才是王道之路，不管你想做什么，施展怎样的抱负，权力都可以让你影响到最多的人。”

    ”我还没想这么多。”

    “慢慢想。”老王后向檀云挥手道：“檀云，把我的盒子拿来。”

    她继续说：“你不是想要为于尚报仇吗？”

    檀云很快拿来了一只锦盒，在两人面前打开，只见锦盒里赫然放着一枚通体赤红色，尾部焦黑的翎羽，如同被烈焰燃烧过。

    “这是朱雀翎羽，见翎羽如见我。我的部属，我的故人，都认得这片翎羽。我老了，你拿去用吧，檀云和于酿都会帮你。”

    乔亦桓心中有些动容，没有过多犹豫，他接下了。

    “我会为他报仇的。”乔亦桓第三次重复。

    “好…好孩子…”

    老王后坐直了一点，乔亦桓便将她身下的枕头拉高了一些。

    “桓儿你说说现在外面在传些什么流言？这方面，渊越的老百姓要比离耀的自由一点。我太久没出宫了，你和我说说。”

    眼前雍容慈祥的奶奶不仅是渊越的王后，还是当今朱雀皇帝的姑母，曾经的离耀锦乐公主，当初两国剑拔弩张之际，是她的和亲带来了如今的和平。

    “现在小报上说，乔亦桑可能会成为继承人。”乔亦桓将小报上的消息如实说来，又将一些有意思的消息插科打诨般地说了出来：“王家的公子重金求妻，要求可多了，又要长得漂亮又要勤俭持家，李家的小姐待字闺中，父母为他张罗的对象一个都看不上，又要长得帅又要家境好，不允许有小妾，我觉得他俩倒是可以凑一凑…”

    老王后笑着听他讲，一些枯燥的文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像小故事似的。

    听他讲了许久，老王后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停下，说道：“看来你还不知道。”

    “嗯？”

    “你的兄长，桢儿他不是生病，是失踪，某一日他出了渊宫，便再也没有回来，随行之人均不知所踪…”

    “这件事和海蚀崖袭击案之间也许有关联，你可以一并查查。桢儿的事情，你可以多问问晚澜，就是你的嫂子。”

    “好。”乔亦桓点头答应下来。

    又寒暄了一阵，也到了王后休息的时间，乔亦桓离开了映宁宫。

    房间里又只剩下陆逢辛一个人，光线依旧昏黄柔和，熏香沉静安神。

    惦念的人归来，让陆逢辛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画面。

    故乡郦京的满城枫叶，枫叶扑簌坠入河流，河流在渊越汇入海洋，海面上举行着一场盛大却孤独的婚礼…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一转眼她就老了，不过岁月的蹉跎、流年的跌折也让她历尽千帆，她确信了什么才是应该做的事情。

    这是为了所有人。她想。

    陆逢辛闭上眼，做出了最终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