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路明非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我觉得师兄你说的有道理，我完全没必要为了退学而沮丧啊！大不了回去就是了。”

    芬格尔似乎有点急了，拍着面前的桌子喊：“不可能，你一定是有什么理由的！不然，你为什么完全不了解这里，就甘愿千里迢迢跑过来？你刚刚为什么要为了被开除而唉声叹气？一定有一个对你很重要的理由使你不愿离开！”

    “也许是因为不想被洗脑。”一旁的卫焓接话。

    路明非怔了一下，“洗脑？什么洗脑？”

    “我们之前入学不是签了保密协议吗？上面说退学的学生在离开学校前要接受洗脑，确保其忘掉所有关于卡塞尔的事情。”

    “那个不是拉丁文写的吗？卫焓你看得懂？”

    “我暑假不是一直在学拉丁文吗？当时是看不懂，可我把所有特别标注的条款都硬背下来了啊。”

    说完后，卫焓满意地看着自己这一波收割到的肯定值，心中暗喜。进了卡塞尔一天，总算是看到肯定值进账了，所以说努力一定是有回报的嘛。

    “卫师弟真乃神人也。”芬格尔比了个大拇指，又看向路明非，“所以师弟你是害怕洗脑吗？”

    路明非倒在沙发的靠背上，仰着脸看向天花板，叹了一口气，“我之前都不知道还要洗脑，肯定不是这个啦。

    “唉，让你这么一问，我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什么理由。话说，这个问题和3E考试有什么关系吗？”

    “咳咳，当然了！当然有关系！”芬格尔一脸认真，“你想，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你想顺利通过考试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需要看看你留下来的理由，确定你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更好地指点你啊。”

    “可我真的不知道啊……”路明非扭过来看向卫焓，“卫焓，你为什么想留在卡塞尔这么危险的地方啊？”

    “因为我想在这里创造属于我的传奇啊。我之前不是和你讲过吗？我要成为让所有人敬仰的屠龙英雄，走到哪里都有人崇拜的那种。”

    卫焓毫不犹豫地拿出了这套说法，这也不算骗人，只是没说他为什么想要别人的崇拜罢了。

    “英雄……一听就离我好远啊。

    “师兄你呢？你又是为什么读了8年都不愿意离开呢？

    “因为孤独喽。”芬格尔耸了耸肩。

    “孤独？你？别逗了，你那么能说，就差去主持脱口秀了。”路明非“噌”地一下坐直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芬格尔。

    就连卫焓也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毫无廉耻的师兄，这样的人也会孤独吗？

    “你们惊讶什么，这难道不是每个混血种都逃不掉的宿命吗？龙族血统比例达到一定的程度，就不能算人类了。这种血统会给你带来超乎常人的能力，但也会给你带来巨大的疏离感。在普通人中，你会时刻感觉到自己是个异类。只有同为混血种之间的接触能消除这种疏离感。

    “所以高纯度的龙族血统会使得后裔自然而然地聚集，这是基因决定的。这种孤独感被称作‘血之哀’。”芬格尔说，“慢着，难道你们从来不觉得特别……孤独？”

    “孤独？”路明非回想自己过去的十八年人生，茫然地摇头，“不孤独啊。”

    卫焓也摇了摇头。

    芬格尔挠挠头，说：“是因为你们两个足够幸运，在人群中发现了彼此，所以孤独感减弱了吗？”

    “应该不是吧。”路明非看看卫焓，“我们两个高三才认识的，还不到一年。可我之前也从来不觉得孤独啊。”

    卫焓点了点头，说：“我也没觉得孤独过。不过我倒是从高一就认识了楚子航，那时候血统也刚刚觉醒没多久，所以可能是没来得及体会‘血之哀’吧。”

    “卫师弟这个还算正常。就和那些混血家族中的子弟一样，因为身边有同类所以‘血之哀’并不强烈。但师弟你没道理不孤独啊？

    “你父母不在身边，没有什么长处，泡妞泡不上，成绩也不好，在遇到卫焓前连个够兄弟的朋友都没有，你怎么可能不孤独呢？”

    芬格尔一脸不解，全然没注意到路明非扎心的表情。

    路明非从芬格尔这突如其来的一连串暴击中缓了缓，忍不住反驳：“可你觉得孤独又能怎么样啊？孤独了不起啊？你老觉得孤独也不过让自己心情更差。没什么人跟你说话，你觉得孤独，可你孤独也还是没人跟你说话。”

    芬格尔愣了一下，重复了路明非那句像是悖论又像是真理的话，“你觉得孤独……也还是没人跟你说话啊……好像还真的有道理……兄弟，你是个哲人。”

    “你才是哲人，你还是海蜇。”路明非下意识吐槽，但接着又反过宽慰芬格尔，“其实只要想办法消磨消磨时间，让自己开心一点，就不会觉得孤独什么的。一个人发呆也很有意思的，我以前晚上老在我家楼顶的露台上发呆，东想西想，一晚上嗖的就过去了。”

    “这么说，你在中国过得也还不错喽。那你干嘛不回去，连‘血之哀’都对你没有效果，变异兄。”芬格尔语气里透着一股失望。

    “你才变异呢！正常人谁听得懂龙文，正常人谁这么容易孤独，我只是因为太像正常人才和你们格格不入。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卡塞尔学院未必有多好，可回去只会更糟糕。我在家里什么都没有，还要面对复读的压力。要是我爸妈知道我被退学了，再把生活费一断，我连饭都吃不上了。家里要是什么都没有，你会想回去吗？”他看向了芬格尔。

    芬格尔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路明非，那双银灰色的瞳子里有什么神情一闪而过。兔死狐悲的同情或者某种孤独分泌物?路明非说不明白。

    “野百合也有春天嘛，小野种也想发芽嘛，”路明非耸耸肩，“我也想有朋友聊天啊，我也想有女孩喜欢我啊，我也想有什么东西可以吹牛啊……可在家里我真的是什么都没有。”

    他摊了摊手，“在这里，至少有卫焓，有师兄你，还有古德里安教授关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