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海砍柴人到贾府小祖宗

第一章 天崩开局

    乾熙五十二年,十日十五。

    昨儿个大雪方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润而清冷的气息。

    神京西城金城坊宁荣街。

    两座相邻的府邸占据大半条街。

    如此钟鸣鼎食的显赫之家,连日来却沦落至门可罗雀的田地。

    直至前日,宫里来了一队宣旨天使,贾家复变得宾客盈门。

    贾府老太太开恩,于宁荣街连摆七日流水宴。

    凡市井街坊说上一句祝词,皆奉座上宾。

    “半年前那件大事,昨儿个我还以为,贾家会被平南侯府牵连,毕竟陆彦是贾府老太太的姑丈。”

    “没承想,大明宫里的贾姑娘又升了女吏,这贾家,真真是圣眷优渥,高厚隆宠。”

    “谁说不是呢,不过依我看,这贾家的圣眷,还是差了甄家一大截。”

    “据说那次还有甄家的姻亲参与,但人家愣是屁点儿事都没有。”

    “那日都中血流成河,死了多少人哟!”

    “这可是一公三侯六个伯爵,尽皆满门抄斩,多少女眷被没入教坊司。”

    “到底是定国公的后人,也只有平南侯陆家的女眷,方能躲过一劫。”

    “啧…平南侯陆采亲手掐死妻女,当年收复西域的陆公得知后,你说他会不会气得掀了自己的棺材盖?”

    “嗐!陆采至少比他弟弟陆彦强多了,倘或陆公听闻他参与太子谋逆,怕是气得从棺材爬起来,拿鞋底抽他这个小儿子。”

    “人死了怎能从棺材爬出来呢?”

    “那陆彦因其兄陆采一把火焚了平南侯府,早已羞愧到投湖身亡。”

    “依我说,陆公当会在地下教训他这个不孝之子。”

    “在理,在…嘘,贾家下人过来了,都噤声……”

    ……

    贾母后院戏台前,衣香鬓影、珠围翠绕。

    熏笼里的银霜炭烧得正旺,室内暖洋洋的。

    王熙凤和李纨穿梭于席间,替老太太和太太们斟茶递酒。

    空闲之余,尚还要照顾三个姑子和林姑娘。

    台上戏曲声腔婉转,引得众女眷陶醉其中,不时传出细微的唏嘘与低语。

    贾宝玉、三春和林黛玉偶尔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嘻笑连连。

    “太太,送给王家的贺礼,可妥当?”

    王夫人浅抿一口茶,听见老太太发话,忙摆正身子,笑道:“回老太太的话,儿媳叮嘱过凤哥儿,她办事,老太太且宽心。”

    贾母笑了笑,接过鸳鸯手中的时令水果,说道:“那就好,改日有空,你请宝玉舅妈过府闲话,许久没见过她了。”

    “好的,老太太。”

    今日的宴席气氛微妙。

    老太太似乎对王家的态度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外厅,酒席之上,珍馐美味琳琅满目,觥筹交错。

    东西两府的爷们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果不愧定国公后人,真真是好魄力!”

    现袭一等将军的荣国府大老爷贾赦,低头说罢,他的目光掺杂着惋惜和后怕。

    “赦叔,所幸你没和平南侯攀上姻亲,咱家方能逃过这劫。”

    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的贾珍,心有余悸地长吁了一口气。

    荣国府二老爷贾政,他的眉心紧锁,面对满桌珍馐,味同嚼蜡。

    他显然没有留意到大哥的目光异样。

    叹了一口气道:“好好的平南侯府,就这般没了,堂堂大柱国陆公之后,也没了香火,诶……”

    “政叔此言差矣,陆彦虽然羞愧到投湖身亡,但捕鱼儿海还有他的独子陆辞。”

    贾珍闻言,替政叔斟了一盅酒,纠正了一句。

    “听说他在那边,名头都能让鞑靼瓦剌小孩夜里止啼哭,更被边军美其名曰:‘北海砍柴人’。”

    贾政听后,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什么北海砍柴人,无非是砍头人罢了。

    今日你砍他头,明日人家就砍你的头。

    这种凶险万分的戍边日子,终究不是好去向。

    对于那个十八岁的表舅陆辞,他心里面更多的是惋惜。

    “不明白!他好好的一个金陵府案首,四年前缘何要跑到三千里之外投军。”

    “难道仅仅是因为耽误了乡试之举?”

    贾政对于陆辞的所作所为,颇为遗憾。

    贾赦撇了撇嘴,对于政弟素来自诩读书人颇有微词。

    没有先祖马上军功,何来贾家这般门第,他怕不是被驴踢了脑子罢。

    贾赦拿筷子夹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嚼了一会儿,说道:

    “陆家大房只有一个独女,依理,将来还是陆辞来承袭这个爵位。”

    “能天降爵位,费神考那劳什子进士做甚?”

    “可惜,如今一切都成空了。”

    贾珍敏锐地察觉到席上的气氛,他急忙出声笑道:

    “赦叔说的对,现如今,陆家的门楣倒了。哪怕陆辞中了状元也没用,遑论他只是一位边军小将了。”

    “他父亲犯了谋逆大罪,咱们也还不清楚,陛下要如何处置他。”

    “陆公虽有收复西域不世之功,但他人却不在了。”

    “赦叔、政叔,人走茶凉,天威难测啊!”

    说到这里,贾珍从椅子起身,替两位好叔叔各自斟了一盅酒。

    “来来,咱们今日不谈朝局,只为我那大妹妹喜事祝贺,侄儿陪两位叔叔不醉不归。”

    贾政捋须颔首,和贾珍碰了一杯,先前的惋惜之意再也不复。

    大姑娘晋为女吏,离着那个位置又近了一步,他今日着实高兴。

    贾赦自顾自地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旋即隐晦地瞥了一眼好弟弟。

    当年,贾家可是打着让琏哥儿迎娶陆家独女的盘算。

    毕竟,偌大的平南侯门第,只有二房一个陆辞男丁。

    倘或琏哥儿娶了陆家女,将来总归能落下半个平南侯府家财。

    万幸!

    若不是王夫人从中阻挠,指不定贾琏也就娶了陆采的女儿。

    贾家长房逃过一劫,还真的要多谢王夫人。

    念及此处,贾赦暗自决定,以后少骂一点儿政弟就是。

    且说贾珍,将酒壶放至案上,他垂下的眸光变得闪烁不已。

    平南侯府虽被一把火焚了。

    可它的地理位置却是顶好!

    ……

    ……

    同一时间,通州前往都城的湖边山林。

    天穹悬挂一轮明月,月色如银,在寂静的湖面洒满银辉。

    陆辞睁眼就发现,脖子被一双孔武有力的臂腕锁死。

    他下意识就想给身后的人来一个过肩摔。

    可目前却是提不起劲,惙然间晕死过去。

    动手之人发现陆辞双腿一蹬,不再动弹,他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他哆嗦着身子松开大爷的脖子,跌撞着跪倒在一座土坟前。

    半晌。

    随着一阵啼哭声响遍山野,被吵醒的陆辞悠悠醒来。

    “二爷呦…小爷说……他报不了家仇。要在你的坟前,断绝父子之情矣……”

    “呜呜……老奴这就押着他下去找老爷请罪。”

    那个颤巍巍的身躯哭罢,随即提起地上的一把直刀。

    白光一闪。

    老者的身躯软绵绵地倒在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