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贾珍的决断
宁国府,宁安堂。
贾珍背着手来回踱步,神情之间满是焦虑不安。
尤氏这会子也不敢落座,两只嫩如葱白的小手相叠置于腹中,垂着螓首不敢劝说一句。
贾家与忠顺亲王素来不和,她这位名义上的太太略有耳闻。
不多时。
小蓉大爷被两个小厮搀扶着回府,此事像风一样吹到了宁安堂。
贾蓉虽然受伤,依礼,他回府还是要前往宁安堂问礼请安,方能返回自己小院。
“见过老爷,见过太太。”
贾蓉被两个低着脑袋的小厮挽着,忍着下体不适规矩见礼。
“蓉哥儿,你这是和人在外面起了冲突?究竟是哪家孩子,竟把人打成这般?”
尤氏脸上闪过关切之意,忙又朝银蝶吩咐,让她速去请太医过府。
“不必了,孩儿已经在外面瞧过大夫,并无大碍,只是接下来这几天,腿脚不太方便,还望父亲和太太见谅。”
贾蓉有心隐瞒病情,赶紧拱手劝了下来。
他到底还要顾及脸面,倘若太医过来一瞧,岂不全府都传开?
他的蛋蛋遭此一劫?
那接下来,势必会成为神京勋贵的笑柄。
青楼那些如花似玉的花魁,将如何看他?
且让那个陆辞逍遥快活几日。
这种家都没有的人,他最不在乎的,就是命了,绝对不能与之硬拼。
自己虽说被他踹了一脚,但那个郎中断言,只要自己好好将养身子,未必不能好起来。
尤氏听了,方作罢,又追问了一句:“这是和谁家哥儿起了冲突?”
贾蓉偷偷瞄了一眼贾珍,恭声道:“回太太,是陆家的陆辞。”
贾珍心里藏了心事,早已被搅得心烦意乱,一直在等贾蔷前往玄真观的消息。
忠慎王爷继位此事,当须贾敬这个顶梁柱拿个主意。
这会子听到陆辞二字,贾珍心里一惊,怒目直勾勾盯着贾蓉,“他人不是在北海吗?无诏,如何能够回京?”
“回父亲大人,据说是得了兵部调文,回来找户部筹措粮草军饷。”
“你和他起了冲突,便是因为他家的土地?为何不推给王子腾?”
“这…王昀也被他折断了一条手。”
“啊……”尤氏听得芳心一跳,下意识拿手帕掩嘴娇呼出声。
贾珍眉头紧锁,想了一会儿,索性道:“不管事,他父亲谋逆确凿,三司早已盖棺定论。”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他一个小小五品守备,归京又能如何?”
贾珍望向垂手而立的贾蓉,警告道:
“地契已是咱们的,他再怎么气愤也于事无补。眼下最重要的,便是等新帝登基再说。”
“你这顿打,老爷迟早替你找回来。”
语气顿了顿,贾珍又看向尤氏道:“你去西府请见老太太,再亲自往史府走一趟,将陆辞打断贾蓉一条腿据实告知。”
尤氏听得一头雾水,不明此意,便开声问道:“咱们东府的事情,史家和老太太肯出面?”
贾珍眼一瞪,斥道:“陆辞母亲是史鼐史鼎兄弟二人的姑母。”
“老太太的表弟打了蓉哥儿,他西府还有史家,不抬几箱辽东参,天山雪莲过来,此事说得过去吗?”
尤氏小嘴一张,渐渐变成一个O形。
敢情都是亲戚啊!
随后下意识转过螓首去看了一眼蓉哥儿,心里不免暗自嘀咕。
蓉哥儿也太不像话了,成日跟着琏二留连青楼,把自个儿的身子都掏空了。
如今连个老头子也打不过。
贾珍思索片刻,又朝尤氏续道:“你暂且先去史家通报,咱们先瞧瞧西府是怎么个说法。”
“若是这几天都不闻不问,你再过去找老太太说道。”
尤氏福礼应下,带着银蝶等人告退出了宁安堂,往仪门外车轿厅过去。
贾珍瞧见贾蓉一时半会死不了,顿时大怒道:
“孽障,成日净给老子惹祸,还不滚回自己院中闭门思过,接下来这几日,你不许给老子出门。”
贾珍又朝那两个小厮严令道:“好好看管,倘若他出了门,瞧老子不打断你们的狗腿。”
两小厮噤若寒蝉,点头如捣蒜,双双搀着小蓉大爷告辞离开。
正当贾蓉离开没多久,满头大汗的贾蔷快步走了进来。
“老爷,太爷嘱咐说,忠顺亲王那边,太爷已经安排妥当。只要咱们贾家不主动去招惹王爷,上头自然有人替咱们贾家说话。”
“忠慎……新帝那边,也不必担心他会秋后算账。”
贾珍神色一喜:“此话当真?”
“当真,这是太爷耳提命面说的,侄儿不敢漏半个字。”
贾珍一击手掌,随后高兴得瘫坐在檀木太师椅上,嘴里呼出一口浊气。
正这时。
赖升的身影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檀木锦盒朝贾珍施了一礼,说道:
“老爷,这是王家二公子显哥儿送过来的锦盒。”
“对方说有父命在身,不便进府叨扰老爷,让小的替老爷问安,他业已打马回去。”
贾珍接过打开,只见里面放着的正是平南侯府那张六公顷的地契。
上面的持有人,已经变更为自己。
他思索片刻,诧异地望向赖升:“可有留下其他话来。”
赖升拱手道:“回老爷,显哥儿只说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话。”
“原话是:家父终究是节制京营的节度使,他手底下有着许多大柱国的门生,为免生变,这锦盒,还是暂请老爷代为保管。”
贾蔷的心里如猫抓似的,这王子腾要给老爷保管啥?
贾珍眸底闪过一抹迟疑,代为保管,却又将地契落在他的名头。
这王子腾打的什么鬼主意,他心里明镜似的。
不过是害怕和陆辞掐起来,担心京营那些陆思齐的门生,给他这个节度使添堵。
话又说回来。
他贾家也不是吃素的,大柱国门生虽遍布边军,他们四王八公在军方的势力,同样盘根错节。
念及此,贾珍的眸底闪过一抹贪婪。
‘哼哼,东西送进嘴里,岂有再将它送出去的理儿。’
‘若不是他王家和内务府有点关系,他也不会忍气吞声,应承地契落在他王家的头上。’
赖升毕竟不是普通的下人,他显然从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老爷,这王家将地契给送过来,显然是怕惹祸上身,那块地,咱还承建吗?”
贾珍掀了掀茶盖,索性道:“盖,怎么不盖。”
“不过他也提醒了老爷,既是陆辞安然无恙回京,那咱们就不能明着盖青楼。”
“蔷哥儿,你吩咐下去,只要不违制,尽可能地以高规格去建造。”
“前期先挪用王家存放过来的银票,后面再使咱们的钱。”
“江南不是有许多私家园林被改成伎院的吗,你发话下去,就按这个规格去造。”
“为免夜长梦多,你再多找几倍人手,不要怕花钱,尽可能地以最短的时日告峻。”
“只要房子盖起来,此事,也就绝无变数。”
赖升暗叫一声高明,依朝律,但凡房子盖了起来,这官司打到御前也无济于事。
正要和贾蔷欠身领命,刚要告退下去,却被老爷叫停。
“等等。”
“新帝登基第三天,府里要大摆宴席,一为赏梅,二为庆贺新帝登基。”
“把帖子都派下去,将那些老亲都请一遍。”
“好的,老爷。”
赖升和贾蔷忙躬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