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贾樯:鞭打二十,送官法办。
王汪嬷嬷见了,心火频起,喝令西府过来的丫鬟将人给看住。
紫鹃等人却是没有动手,驻在原地好言相劝。
倒是有几个跟过来的西府其他粗使丫头。
闻言纷纷听令行事,上前将银蝶以及两个丫鬟摁住。
林黛玉她们赶过来,瞧见东府两个小丫头,还有银蝶伤痕累累。
正被数个西府嬷嬷摁跪在地上,持续掴脸。
“嬷嬷快住手。”
惜春上前,伸手拉住汪嬷嬷,不让她的板子继续落在银蝶的身上。
迎春张了张嘴,“嬷嬷,别打了。”
但她的话,终究是没能让自己的奶妈子王嬷嬷停手。
正打得起兴的汪嬷嬷,她没有料到来的人是惜春。
只见她头也不回,一把将娇小身躯的惜春推倒在地。
林黛玉见状,一面上前去搀扶惜春,一面喝斥出声:“汪嬷嬷快住手,你推倒四妹妹了。”
汪嬷嬷和王嬷嬷听见林黛玉的声音,方才齐齐转身。
“喛哟哟……真是该死,教训不省心的丫头,没成想劲儿使大了,竟累致四姑娘无故受罪。我该死,我该死。”
汪嬷嬷抬手,假意打了几下嘴巴,赔笑道。
王嬷嬷皮笑肉不笑,说道:“林姑娘过来了,我们这些老婆子得了老太太教令,在东府这边,定要好生注意礼仪礼规。”
“这三个小丫头,动手摔打冯嬷嬷她们,我作为教引嬷嬷,可不好睁眼瞎。”
“林姑娘快走开,老婆子在教训不省心的下人,左右没甚好瞧的。”
银蝶怒声斥道:“你胡说,我是过来传我奶奶的话,那两位嬷嬷不搭理,反而在门外吃酒,还口出狂言辱骂我奶奶。”
“你们西府,欺人太甚!”
汪嬷嬷近前,“啪”的一声,照着银蝶快肿起来的脸蛋又扇了一巴。
“莫以为你是珍大奶奶的跟前人,便能攀扯是非。”
“仅凭你这句胡言,太太便能把你生生杖死。”
汪嬷嬷的一句话,暂时把场上的人给震慑住了。
……
同一时间,荣国府,东跨院。
却说贾樯摇身一变,从宁国公贾演的玄孙变为来孙。
这么说来,他和荣国公贾源已经出了五服。
依辈分,还真就和荣国府没啥血亲关系了。
贾樯也是记着这一点,才会对贾赦这位大老爷有恃无恐。
但凡他坐上族长一职,兴许连老太太,他都不想放在眼里。
可他连着拖了大老爷数日,今天实在是拖不过去,贾樯只能跟随秋桐来到东跨院。
堂屋,贾赦虎视眈眈地盯着进来的樯哥儿。
“啧啧啧!”
“不得了了,让老爷好生瞧瞧,你的翅膀长在哪儿了。”
“是长在屁股上面?还是长在腿上了?”
贾樯连忙弯腰,抱手恭声道:“大老爷说笑了,人又怎会生出翅膀。”
“属实是因为祖父还有父亲的身后事,给耽搁了。”
“祖母身子不便宜,桩桩件件的事情,都需要我亲自插手,实属是难于脱身。方才拖了这般时日,还请大老爷莫要怪罪。”
贾赦半躺在炕榻上面,抬手挥退底下侍奉的丫头,就连秋桐都被他一并打发出去。
“你现在只是过继给蓉哥儿当儿子,但朝廷一日没有降下袭爵的旨意,管你木头哥儿还是草头哥儿,两说。”
“况且,这还要看老爷我的心情。”
略微低头的贾樯,他的瞳孔瞬间放大,大老爷的意思,他算是听出来了。
难不成,他西府要搅黄他过继一事?
贾赦这个死老头,他凭什么?
就凭他一等将军的身份?
念及此,贾樯心中频频冷笑。
贾赦自是想不到贾樯够胆,竟敢当面嘲笑他这个大老爷。
他双手端起心爱的青花饮中八仙图杯,轻薄的胎体和施釉清透滋润而著称。
杯上绘有的青花人物纹饰,栩栩如生。
贾赦轻啜了一口御贡的六安茶,淡然道:
“指不定哪一日,我往朝廷呈了奏疏。你呢,毕竟是你这一房的独子,上皇是纯孝之人,想必有些话,陛下还是能够听进去的。”
“再有,那花自芳如今还在巡捕营,莫以为我整日在府里吃酒顽乐,外面有的是替我跑腿的人。”
“对了,就在午时那会子,宁荣街的‘东风客’酒肆,突然被陆辞的人给砸了。”
“我听说,是因为他买卖假酒,后面还被巡捕营的人拿下。”
“我可是听说了,那个‘东风客酒肆’铺面,还是你樯哥儿说和的。”
“老爷我没有记错的话,东风客的掌柜,和东府的执事张三财来往密切。”
“而那个张三财,是你带进的宁国府,珍哥儿才勉为其难收下他,让他成为外院执事。”
贾赦瞧见贾樯霍然抬头,他的眼色明显是慌了神。
见状,他的心里越发舒坦。
小样,还治不了你?
“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张三财是什么人,是谁的人?但他进府不足半年,珍哥儿和蓉哥儿双双毙命。”
“你说巧不巧,敬大兄就立了你过继。”
“就连我这位闲职将军都瞧出了端倪,莫讲是刑部的人和大理寺的人了。”
贾樯听完,整个人瞬间慌神,身子绵软无力,额头冷汗连连。
大老爷说的,完全是子虚乌有。
他这是在诽谤!
但话又说回来,他贾樯属实是堵不了悠悠众口啊!
这几天,贾樯府里的执事管家们,口口尊称樯大爷。
一时之间意气风发,使他飘飘然,目光自然变得高了。
他也认为宁国府,手拿把攥。
但他却也完全忘记,大老爷贾赦手里握有一等将军印章,可以随时随地上书朝廷。
贾樯目光频闪,心里着急万分,此刻的他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思忖半晌,他也没有法子破解贾赦这招阳谋。
市坊那些吃不饱的庶民,最喜欢听的,就是高门里面的腌臜事。
他们更喜欢编些歌谣,交口称颂钟鸣鼎食之家的龌龊事宜。
贾樯再也控制不住,双膝一软,下跪道:“大老爷,今后,樯一定会遵大老爷的命。大老爷让我往东,我绝对不敢往西。”
“但凡我皱一个眉头,都是对大老爷的不敬。”
贾赦双手抚掌,哈哈大笑:“好!有你这句话,你这个贾家族长,坐定了。谁来了都不好使!”
恰在此时。
秋桐顾不得禀告,急匆匆闯进来,“老爷,不好了……”
声音戛然而止。
显然是瞧见不可一世的贾樯跪在老爷的面前,顿让秋桐大吃一惊。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贾赦出声训斥。
“老爷,是东府的人,和咱们西府的人起了冲突。”
“方才,门子来报,一个嬷嬷搀着满脸流血的嬷嬷,她们哭哭啼啼往西角门进去了。”
跪下的贾樯,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贾赦眉头轻皱,喝道:“她们和东府何人起了冲突?”
“回老爷,据说是珍大奶奶身边人,银蝶姑娘。”
“可有看清了,究竟是老太太的人,还是二太太的人?”
“回老爷,看清了,是冯嬷嬷和刘嬷嬷,她们都是二太太院出来的人。”
“前不久,宝二爷提出,说他要和林姑娘搬出碧纱橱。二太太欣慰之下,于是给这两块玉,各自赏了几个稳重的教引嬷嬷。”
“我知道了,你再过去探听,我那位弟媳妇,究竟要如何处理这件事。”
贾赦挥退秋桐,忽而想起一个绝佳的机会。
“樯哥儿,今儿东西两府下人互殴,你这个东府代理家主,要如何作为?”
贾樯方才一听到银蝶,便在脑海盘算着处置的法子。
凭借她得罪王夫人的身边人,趁机将她撵出府。
单凭宁国府只有他一个男人作得了主。
料想尤氏那头,轻易不敢说半句话。
届时,银蝶这个小蹄子,自己想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
“大老爷,不管是谁的人,既然出手伤人,此种恶仆就不该留在府上。”
“何况,那银蝶还是以下犯上,这种人,就不能留。”
“很好,我随你一道过去,毕竟,我也是贾家的一份子。”
贾赦刚从榻上爬起身,顿让他想起陆辞这位舅父,他浑身打了个冷颤,又躺了回去。
“还是不了,老爷我就先不过去了。”
贾樯茫然抬头,随后猜到了大老爷早在惧怕什么。
垂头拱手道:“大老爷,我出来那会子,已经听下人回报,陆辞人已经不在府上,似乎是赴宴去了,说是天黑才回来。”
“大老爷若是不过去,樯、生怕今日两府争斗的事,处理不妥。”
贾赦重新坐了起来,双目一瞪。
斥道:“老爷我又不是怕了那位,不过你说得对。我不在,你也处置不妥,老爷随你过去。”
……
……
且说林黛玉她们过来后,西府的人还是不依不挠。
这里的事情,很快闹大。
尤氏身子不便利,遂让人去请王熙凤和李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湘云担心这些恶婆子伤害到林姐姐,她顿时留了个心眼,偷偷溜开。
往下游走了一会儿,越过石拱桥过了对岸,朝陆辞的住处撒腿跑去。
不多时。
王熙凤、李纨带着一众东府仆妇,匆匆赶了过来。
尚还没来得及越过小溪,王熙凤那双丹凤三角眼一眯。
只见一个背对着她的婆子,正在一掌又一掌掴打银蝶的脸蛋。
“住手,你们都跑过去,给我拦下那个恶婆子。”
王熙凤被这一幕给气到了。
莫讲东府如今是她在署理。
就连西府要赏罚下人,都要看她王熙凤的脸色行事?
究竟是哪个狗胆包天的恶奴才,竟敢不经过她的首肯,自行处置东府的奴才?
真是活腻歪了她!
汪嬷嬷从背后听见琏二奶奶的声音,顿时吓了一个激灵,讪讪地停下手来,而后带队朝着飞奔而来的王熙凤躬身行礼。
王熙凤瞧清掌掴人的,正是太太院里出去的身边人,所有的怨言俱都被她咽了回去。
另一边,得知陆辞没在东府的王夫人,带着心心念念的贾宝玉,在无数仆妇的簇拥下,来到宁国府前院。
王熙凤见了,暂时顾不上汪嬷嬷和脸颊高高肿起的银蝶,和李纨快步迎向王夫人。
“太太过来了,宝玉,快来二嫂嫂这里,几日不见,你的身子又长个了。”
李纨带着一众下人同太太见礼。
王夫人朝王熙凤、李纨轻轻颔首,转而偏过头。
那双锐利的目光,直勾勾落在银蝶那红肿的脸上。
“二嫂子安好。”贾宝玉朝王熙凤行了礼,便越过她的身子,朝林黛玉小跑过去。
“林妹妹,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可想死我了。”
“你们在这边住得可还习惯,要不我和老祖宗说一声,你们还是回搬回西府去住罢,这里的下人忒也不知道上下尊卑了。”
跪在地上的银蝶闻听此言,脑子发昏的她,还是努力转起脑袋,看向宝二爷。
从贾宝玉的话中,不难听出。
定是那两个婆子,又在老太太的跟前搬弄是非了。
贾宝玉刻意不去看惨兮兮的银蝶,属实是有着他自己的小心思。
或是今天这糟心事,能使得老太太回心转意,再将林妹妹她们接回去住,岂不快哉?
林黛玉和三春,朝着不远处的王夫人、王熙凤还有李纨福礼请安。
诸钗方才和贾宝玉厮见。
一时礼毕。
王夫人冷冷俯视跪在地上的三个丫头,沉声道:“凤丫头,珍哥儿媳妇那边怎么说?”
“回太太的话,珍大嫂子身子有恙,她让我和珠嫂子酌情处置。”王熙凤听出太太语气不善,连忙陪笑道。
“唔?樯哥儿那边怎么个说法?”
王夫人扫了一眼,发现没看见贾樯那小子的身影。
真真是便宜他了!
偌大的东府,竟落在素日不显声不显山的蔷哥儿身上,这谁能想得到?
王熙凤的丹凤眼眸转了转,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的东府仆妇。斥道:
“都哑巴了?太太问你们话呢?难不成,太太的话,你们也不听了?”
其中一位年长的婆子迈腿上前,跪下回话:“回太太,回琏二奶奶,樯大爷被大老爷命人喊了过去,眼下正在西府东跨院。”
恰在此时。
贾樯和贾赦,带着一群宁国府的男狗腿子,以及东跨院的男仆从。
三十余人一窝蜂地赶了过来。
众人再次厮见毕。
随后,西府的人站在左边,东府的人齐齐来到右边。
紧接着,东府的下人都齐齐朝贾樯跪下请安。
林黛玉她们,站在院门中心,诸钗瞧见这一阵丈,众人的心里都替银蝶万分担心。
贾樯负手而立,绷着一张脸,对东府的人也不叫起,也不发话,而是认真地看了一眼银蝶。
“樯哥儿,这三个小丫头以下犯下,我的人她也敢打。”
“赶明儿,是不是连我这个太太,她们也敢恶言相向?”王夫人的语气咄咄逼人,来者不善。
“你们东府,是个什么意思?”
贾樯闻言,连忙朝王夫人拱手长揖,说道:“太太,我听闻被打的人,里面有二姑祖母的奶嬷嬷。”
“这件事,还是请教大老爷为好。”
王夫人目光一凝,直视面色平静的贾樯。
半晌,她呼出一口浊气,转而偏头看向贾赦,“大伯,你怎么看?”
贾赦心里十分满意贾樯的举动,表面却是毫无波动,冷声道:
“既然是东府的下人不知轻重,此事,不如让樯哥儿来发落,弟妹觉得如何?”
王夫人心头一松,她就怕大伯和她硬碰硬,有意假借迎春奶嬷嬷的手,进而插足东府的事情。
“大伯说得在理,我没意见。”王夫人说罢,看向旁边的贾樯,“樯哥儿,这几个以下犯上的奴仆,你打算如何处置?”
王夫人将以下犯上咬得很重,也从侧面摆明了她的态度。
言外之意,不无在敲打贾樯的意思。
贾樯斟酌片刻,随后沉吟道:“银蝶和这两个小丫头以下犯下,此风断不可涨。”
“哪怕银蝶是祖母的贴心人,今日之事,亦绝不可姑息。”
“来呀,鞭打二十,送官法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