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宋,怎么成辽王了

第五十二章 一等田,五等田

    李师师愣了半晌,悠悠道:“你先前说金国灭辽之后,看到大宋虚弱,一定南下掠夺。

    可大宋若糜烂下去,岂能抵挡虎狼之师?

    到时候,人们怎样被敌人屠戮劫掠,我已不敢想象。”

    许松道:“你觉得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有什么价值呢?”

    李师师思索片刻,茫然苦笑:“我能有什么意义?每天吃好,喝好,衣食无忧,就很好了,因为世上毕竟还有许多艰难生存的人。”

    许松笑了笑:“你的意义,是让更多人生存下去。

    你保护身边民众不受野蛮人的侵略劫掠,就是你在当前时代和处境中最大的意义。

    因为所谓贡献和名望,便是你能让多少人因你而存活,因你而过得好。

    如果做不到,你对别人而言就是没有价值和意义的,你这个人也就没有贡献。”

    李师师又愣了下:“何为野蛮人?辽人、金人吗?”

    许松耐心的解释:“不想自己凭借技能自力更生,只想用暴力手段掠夺他人成果的都是野蛮人。”

    李师师蹙眉道:“暴力强大,就应该掠夺别人辛劳成果吗?还心安理得,以掠夺为荣?”

    许松道:“老虎暴力强大,为何仅仅是野蛮畜生呢?老虎那么强大在世间就一点点,只能天天在荒野觅食,还被猎人捕杀。

    而人可以烧火,制作衣物,种植粮食养活千万、亿万人。

    可见暴力手段仅仅是你存活的基础,质的飞跃要靠智力提升生产力。

    所以我看那些草原上和森林里的野蛮人,暴力再怎么强大都是纸老虎,都是一些生产力低下的无能之辈,无法给世界带来更多更好的成果。

    野蛮人终究必然沦为小丑,彻底如匈奴、突厥之类湮灭于历史长河。”

    李师师想不出反驳的理由,感慨道:“我衣食无忧了,若也想活的有点作为,不至于空耗光阴,却不知从何做起?

    你说的野蛮人,我好像距离很远,但又知道是真的存在,我怎么做才能起点作用呢?”

    许松低声道:“你可以加入一个团体,探查各方消息,为了大事做准备。我看大宋内部已近乎糜烂了,务必清理腐败物。

    你若助力一把,或有时日,我能和一些人整顿出一个朗朗乾坤。”

    李师师问:“我能做什么?有危险吗?”

    “谈不上危险,你仅仅打探各方消息,当一名探子。”许松想了想道:“是个名叫天地会的刺探团体,你加入了便是香主,只对我这个会长负责。”

    他心知找人办事要给钱,尤其李师师这等名人,可目前只能画个饼:“你若帮我办事,总有一天,地位少不了,金钱财富少不了。好过哪一天你年老颜衰,只能委身于人寻求庇护。

    我相信你能用自身的能耐成为执权者,为何不试试呢?反正你也花不了什么代价。”

    李师师笑了,轻轻道:“我当个游戏,试试?”

    许松点头:“仅仅了解一些浮于水面的消息,你还可以培养手下人。我目前能够给你的金钱并不多,权且赠你一首词吧。”

    李师师沉思一下,嫣然地笑:“既然我不需付出许多,也谈不上危险,姑且试试。若出了事,你可要担责,允许我退出。”

    “当然,我不喜欢坑人利己。”许松认真的道。

    揉揉面颊的李师师,从恍惚中略微清醒过来,只觉奇异。

    她不知不觉的竟然加入了所谓天地会。

    “你记着,此事除了你的侍女红萱,其他人不可告知,而且红萱也要加入,当你的手下。”

    许松情知有些仓促,叮嘱道:“我外出扶沟,期间你主要打探关于蔡京和少宰王黼的各种消息,包括依附他们的人。

    不需要挖掘私密事,仅仅浮出水面的情况就行了。”

    李师师轻轻点头。

    打探寻常的消息,她可以让矾楼女子注意点。

    “蔡京和王黼是两位宰相,依附的人一定多的可怕,有的打探了。”李师师小心的问:“依附他们的人,和你此行去扶沟县有什么关系?”

    许松目前谈不上李师师的领导。

    天地会属于试验阶段,和李师师、张贞娘仅仅合作关系。

    所以有必要让她明白在做的事有何作用。

    “实不相瞒,我担心,若动了地方上的官员,被其后台盯上了,遭到打击。

    我只能事先未雨绸缪,先尽可能的查探他们的消息,便于深入挖掘他们的问题,比如抓把柄。

    不这么做,我若敢抓任何人,哪怕一个知县,我都必死无疑。”

    许松不能说再多了。

    凡政斗之事,定要挖出对方的把柄,牢牢抓住,尤其在自己的势力远不如对方的时候。

    李师师虽然未经历官场,听多了各方面的事迹,大体上也明悟过来。

    她凝重的道:“我把这事放在心上。”

    许松笑了笑:“送你一首清新小词,等我当大官赚大钱了,我再给你钱,不再送词。”

    李师师清澈的眼眸亮了,嘴角柔柔一笑。

    她的脸蛋便有了沉鱼落雁的美态。

    “西江月: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念完词句,许松心中惭愧。

    培育自己的资源和势力,多挣钱才是王道,否则连个天地会都开不起。

    李师师用得上词作,再招纳更多的人要真金白银的。

    默念几遍之后,李师师记清楚了。

    此时,马车已然出城,她凝视许松的脸庞道:“你凭借词作足够享誉盛名,若当文官,可以轻松过着悠闲日子。

    你却入京营,当起巡检司查方田事,此事关乎朝政国策,涉及宰相,一个不好你就万劫不复。”

    看到李师师的目光带着敬意,许松赶紧摆手:“别把我想的多么高尚,我仅仅奔个前程,寻找上进。”

    李师师却道:“你不是那些口若悬河,却什么也不做,光知道数落弊病的文人雅士。”

    许松微微一笑:“我想等到回来的时候,有钱去矾楼找你喝杯茶。”

    “没钱也行呀。”李师师眼波含笑。

    “啊?打茶围也能白打?哈哈!”许松挥挥手,不管她愠怒的瞪过来,笑着下马车,已然身在南城门外。

    跨上营兵牵着的马,许松沿着官道往陈留方向行去十多里,后面赶上来一辆马车,赶车人却是聂珊。

    许松看向帘子勾起的车厢,里面坐着水红衣衫的赵金福,她也朝这边看过来,脸上露出笑容。

    好像擅自出城是件很开心的事。

    “你要出去寻访道山,相府没派人保护你?”

    许松奇怪的问。

    赵金福笑吟吟道:“当然有,几十人呢,出了东城,我偷偷让聂珊赶马车绕过一个镇子,那些人找不到啦。”

    许松憋着笑,又问:“你老公放心让你出去撒野?”

    “可别再说什么老公,难听死了。”赵金福捋了下发丝,靠着车座悠然道:“不放心我也要出去呀,我又不是相府的金丝雀。

    其实驸马便是那队保护者的领头人,我先溜掉再说,不管他了,一个无趣的人。”

    许松骑马与马车并行,淡淡的道:“我看驸马仅仅有点迂腐,人还挺老实的。

    你可不要欺负老实人,跑出去放肆的给驸马戴绿帽啊。”

    “你才放肆!”聂珊凶狠的瞪眼:“公主岂是那等不自尊的贱货?”

    赵金福面对许松的调侃,仿佛从不知生气,娇笑道:“我是为了要紧的朝政事,才答应与你一道去乡间做个见证。”

    许松道:“可别人看到了,以为你和我私奔呢。”

    赵金福轻描淡写道:“驸马和我爹不这么看就行了,别的人怎么看怎么说,我不想关注。”

    原来是个我行我素的公主。

    许松有点怕怕,不再调侃,打马往前去,保持一点距离。

    扶沟县并不远,营兵步行用三日,过陈留、咸平就到了。

    期间在陈留和咸平都露营了,许松派一些人去县里购买炊饼作为食物。

    赵金福不习惯露营,晚上去县里客栈休息。

    二十余皇城司亲事官,则在她住宿地附近轮流护卫。

    扶沟县境内,地表平坦,麦田到处都是。

    绿油油的麦穗才刚刚长出。

    但是往扶沟县城方向行去,许多地里长满了荒草,夹杂在麦地的地块之间。

    经过一处河边不远处的村庄,许松骑马靠近,见两个农民正在给河滩种黄豆,问道:“两位乡亲,怎么称呼?”

    此地是在官道附近,那两农民想必见过不少兵丁,看到许松和一行人并没有过多的畏惧。

    黝黑的壮年农民抬头道:“俺刘大根,这是俺儿子刘水。”

    许松道:“这样的河滩算几等田,种黄豆收成如何?如实告诉我,我是东京城出来的巡检。”

    刘大根愣了下,看许松金甲相当威风,小心翼翼回道:“算一等田,河滩种不了麦子,小民无奈,只能种豆子。

    自从改田,我种了河滩地十来年,年年折本。

    不种也得按一等田交税,种些豆子折的少点。

    想不折本,除非其他麦田全不种,我逃荒到外面。”

    许松放眼望去,河滩地起码十来亩,沙子肉眼可见,收成不可能有多好。

    就这烂地,算一等田?

    许松手指一大片麦浪碧绿的好田:“那边的田算几等?”

    “那些田多是邓山峰和邓山林兄弟的,算五等田。”刘大根叹了口气,低声道:“县里主簿邓山远是他们兄弟的本家,以前划田分等级,主簿一句话的事。”

    从河滩田头上来,许松看向杵在田里望着不远处众多营兵发呆的刘水:“你多大了?娶妻没?”

    “没的,十九岁。”刘水答道。

    看刘水面容,如同三十来岁,衣衫褴褛全是破洞,眼神茫然,仿佛看不到活着的趣味,看不到前途。

    种地还不知能否吃饱饭,更不要说娶妻了。

    “你想入营兵?”许松问。

    “想。”

    “为什么?入京营总有一天要打仗,有机会多挣钱发财,但也坑被敌人打死。”许松淡淡的问。

    “能吃上饭。”刘水眼巴巴的。

    “还不是时候,你若想,往后或许有机会。”许松回去官道。

    见赵金福从马车出来了,他指向河滩地和另一片麦浪喜人的麦地:“按照方田,田地分五等,一等最佳,五等最次,你猜那两片各有几等?”

    赵金福仔细看一会,指着河滩地道:“那种肯定劣田,五等。”

    她又指向生长茂盛的麦地:“那是一等田,起码二等。”

    许松摇摇头:“按照县里划分,河滩是一等地,那片麦田是五等。”

    大宋的方田划分,就是这么梦幻。

    赵金福目瞪口呆,好一会都没回过神来。

    就那种无法种麦子的河滩地,凭什么被县里划为五等?

    “什么县官,是抢劫百姓的土匪!”

    赵金福气急:“那片麦田定然是大家豪强的,或者很有背景的人家。”

    许松心想,论豪强,她娘家不就是大宋最大的豪强吗?

    “如此划田,一般平民必定遭殃。

    公主不妨和我去看看那户人家。”

    说着,许松步行,领着赵金福,招呼刘大根、刘水上来,递出在陈留县里买的蜜饯。

    刘家父子只看到赵金福贵气美艳,根本不敢多看第二眼,只顾拿上蜜饯低头吃,眼珠子都吃亮了。

    许松道:“带我们去你家看看。”

    刘大根的短打和裤子也全是破洞,和刘水走上前,两个破衣烂衫的样子,落在许松和赵金福眼里格外刺眼。

    这就是大宋的乡间子民,穷成什么样了。

    到了村子里,刘家父子走向一处土屋前,门口晒了许多野菜。

    一个破烂短衫的妇人,蹲着用剪子剪野菜根,将剪下的野菜摊晒。

    “如今夏麦还有些日子,你们家里余粮够吃吗?”

    赵金福忍不住问道。

    “够不上了,好在还能挖些野菜,将就着填肚子。”妇人抬起头,看到赵金福的光鲜绸缎衫子和漂亮裙子,不由地自惭形秽。

    眼看着妇人剪了会,却将菜根都拾到篮子里,去前面小水池清洗,赵金福愕然,菜根都要吃吗?

    想到自己锦衣玉食,相府中人和宫里众人每顿好些菜肴的奢华生活,她不禁心酸。

    这家人过得够苦,更可怕的是,因为河滩田税一等,永远看不到增收的希望。

    未来是一片黑暗,能活着吃口饭,已算是奢望。

    如此活着,简直成了在人世遭受折磨。

    满眼都是东京城繁盛场景的赵金福,头一次随着许松来到乡野村居,已然惊诧的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在开封府境内的县里,她不敢想象偏远地域是怎样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