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骗子

第七章 一见如是故人来

    皎月依旧是皎月,卫青山却已沦为待宰羔羊,他早就不再发癫,安静了下来,歪着脑袋,视线透过腐朽窗框,直落九霄银河。

    他仿佛看到了一位小姑娘,苍莽星空,她自个儿孤坐,生着闷气,嘟着嘴巴,盘起小腿,环臂胸前,但依旧专心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何时都不曾动摇。

    青山再不能自禁,眼角蕴起水珠,一直变大到从眼角坠落,留下晶莹痕迹,嘴角抽搐,呢喃道,

    “对不起......”

    唰地一下,枪尖离咽喉咫尺之遥,卫青山并未闪躲,依旧歪头望九霄,呢呢喃喃,

    “对不起......”

    白衣皱眉,看着他不清不明的状态,困惑不解,枪尖再次逼近,殷红血珠顺着枪尖流落,逼问道,

    “杀人夺宝?”

    卫青山缓缓扭头,目光移向俊秀脸庞,面部瘫痪,嗓音低沉,眼神呆滞,有气无力地说话似乎耗尽他全身气力,

    “本以为会晚些时日死的,不曾想,还提前了。”

    枪尖脊高刃薄头尖,再欺近,深入咽喉,血液顺着枪尖,连成线,一丝丝地滑落。

    卫青山依旧面瘫,目光呆滞,只是嗓音变得嘶哑刺耳、不再连贯,极为粗糙,

    “本座......素来有志,喜看人间万家......事,你......化作厉鬼,定有什么......悲伤委屈,不妨说给本座......听听,你也......畅快,不是......吗?”

    月光透过窗,铺满白衣,胜雪白衣染了红,单手持银枪,深入卫青山咽喉,血汩汩地流,很快就流干了。

    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卫青山披头散发,从肩到腿被绳索一圈一圈地牢牢缠住,面部瘫痪,看不出情绪,坐在地上,灰头土脸的,好不狼狈!

    月光下,白衣短暂沉默片刻,询问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

    卫青山依旧生无可恋,咽喉剧痛也不能让他闭嘴,但咽喉的枪尖让他的声音愈加不连贯,已是渐渐听辨不出他在说什么,

    “......”

    “嗤”,白衣拔出贯喉银枪,汩汩鲜血再次流淌,卫青山早已脸色煞白。

    白衣从宽袖中取出药瓶,扣开瓶盖,一脸不情愿地捏碎药丸,伸手去涂敷卫青山咽喉的森然血洞。

    反而这时,卫青山躲闪起来,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个“滚”字,嘶哑刺耳。

    白衣一脚将其踹翻在地,一掌摁住脑袋,这才安稳地涂了药。

    酥痒的感觉从咽喉传来,肉眼可见,新生的粉嫩血肉破开伤口,填充血洞。

    似乎觉得他躺在地上的样子太难看了,碍眼得很,一把扯住胸口衣襟,帮他坐了起来。

    治了伤口,治不了心,治不了卫青山几遇挫折与嘲讽,早就一蹶不振的心。

    卫青山低垂头颅,脸部瘫痪,有气无力,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不愿意讲你的故事就不讲,我早已是砧板上的肉,何故惺惺作态?杀便杀,刮便刮。”

    遥远的星空,小姑娘不再生闷气,揪心地看着这一幕,为他伤心为他哀。

    似乎正是小姑娘的哀伤......

    “呼隆隆”,屋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硕大的森林竟都为之摇晃,夹杂着鸟惊鸣兽怒吼,有些吓人。

    这小院落定是没见过这么大的风雨,这不,“轰”的一声中,就化为废墟,也不对,说不定是见过的,毕竟,它也有坚固的时候。

    惊雷撼地,彰显天威,疾风骤雨,如注如瀑,席卷密林,一切都在瞬间。

    雷声隆隆,电光闪烁,废墟中,白衣身影傲立,亦是讶然,自己也未曾见过如此迅疾骤换的天象,前一刻还是院子和朗朗星空,这一刻便是废墟与乌云盖顶。

    “轰”的一声中,房屋倒塌,白衣唰唰唰唰,几次腾跃,不染灰尘地稳稳落在废墟上,卫青山则被掩埋。

    轰的一声中,电闪雷鸣,震天撼地,天地忽明忽暗间,卫青山已是被白衣找到后拖拽到树下。

    天空骤然闪亮,卫青山跪在地上,浑身衣物浸湿,紧贴身体,看着眼前略略沾水的白衣自个打着一把油纸伞。

    他情绪正常了些,至少可以正常与人交流了,蛄蛹两下,由跪姿变为坐姿,坐在泥泞土地,

    “你不认识我?”

    “这话该我问你吧?我好心救你性命,你怎地暗算于我?”

    白衣背靠树,银枪竖地,打着伞,情绪也稳定了很多,大概认为这里有误会吧。

    头发衣物早已湿透,瓢泼大雨顺着树叶打落,哒哒哒,打在卫青山头上,

    “今夜我碰见一邪祟,七巧淌血,血盆大口,它说要陪我玩个游戏。”

    “所以跟我有什么关系?”

    雨珠子流入眼嘴、呛进鼻腔,但无妨,青山有那么几分修为,死不了,

    “你真的不知道?”

    “废话少说。”

    卫青山忍着雨珠落目的苦楚,也要盯着白衣眼睛,

    “你猜猜那厉鬼长什么样子?”

    “你不是说了吗?七巧淌血......”旋即若有所悟,

    “和我一样?”

    卫青山还强盯着白衣眼睛,

    “是,和您一样的,涂去血迹,你们竟然有同一张脸。”

    白衣神态自若,并未惊讶恐惧,反而......

    “敢盗用我的脸?我便等在这里,看它是何意图!”

    狂风配合雨沫,冲淡白衣脸部血迹,露出英气面容。

    “那个......公子?”

    “还有何事?”

    原来是男的啊,青山心里暗想。

    “还有伞吗?你看这雨......”

    这男子给卫青山一种很亲近的感觉,他以前也在别人身上感受到过这种亲切,但很快,那人便暴毙街巷。

    这是公正无私之人所散发的独特魅力,狡猾的卫青山虽是奸诈之徒,但并不妨碍他喜亲近大义凛然之辈。

    瓢泼大雨,冲了他许久,他决定还是腆着脸要伞吧。

    “就一把。”

    卫青山借伞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问,

    “要不我靠近一下?咱俩凑合一下?”

    本是闭目养神,蓦然警觉,似乎想起了不好的回忆,睁开眼睛,警惕地挪远几步,靠在另一棵树,继续闭目养神。

    大雨冲刷,森林泥泞,泥浆浸入袍子......内衣......

    “公子?我腿麻僵了,你拉我一把,我站不起来了。”

    公子并未理他,那股亲切的感觉叫卫青山举止言谈都变得随心随意,

    “我都被绑成这样了!还能怎样你吗?快点过来,拉我起来。”

    公子并未理他......

    “你这是司机报复!”

    “你有完没完?废话怎如此之多?休再啰嗦!”

    “你相信......我其实很腼腆吗?我跟别人可含蓄了,跟你就有一种一见如是故人来的感觉,你有没有同感?”

    “你挺能说啊,还一见如是故人来?给我讲的故事不会也是编的吧?”

    “首先,不要用‘也’字来污蔑我,其次,我没骗你。不过,确实有些出入......”

    “你敢诓骗我?”白衣唰地握紧银枪。

    “急什么?都说了没骗你,你这人怎么听人家说话的?一点都不用心!”

    “你不是说有出入吗?”

    “行吧行吧,算我没说清行了吧,”卫青山选择不跟他一般见识,暴雨冲刷,脸上啪啪啪地落水珠子,分不清脸上雨水是否混着泪水。

    看他刚刚嬉皮笑脸的样子,估计没有。

    “豪杰除人害,随后那人惨死街巷,祸及家人。”

    白衣公子焦急地问,

    “为何?”

    “这你都问?杀那恶霸,自是得罪了人呗。”

    依旧看不出卫青山的是喜是怒,但轻松的语气,好似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大雨滂沱,狂暴硕雨打在地上声音极大,白衣公子闭目养神,不言不语,卫青山借雨声作掩护,小声嘟囔呢喃,

    “连自己都护不好,还替别人出头呐!”

    此后,公子闭目养神,不再与青山说话,没多久,识趣的青山也就不再叨扰。

    倾盆大雨终会过去,翱翔天空也终究不远了。

    周围满是尖锐呼啸的破空声,一只巨鸟尾巴上,立着纵览山河的卫青山。

    巨鸟便作载具,载这一帮子人,从各个学宫,到迎新兵的场子。

    巨鸟展翅长可百米,载数百人,皆是前往同一处。

    鸟鳞羽交织,湛蓝亮鳞光泽闪烁,可攻可守,攻为无坚不摧之利器,守则胜铜墙铁壁,淡蓝羽毛修长,夹杂于细密鳞片间,以供乘骑、御风所需。

    这种鸟类于神军之中大为盛行,战则可攻可守,不战亦有载运观赏之效。

    那夜平安无恙,天亮,白衣公子竟直接分道扬镳,没有一枪劈了卫青山。

    运气稍作逼去衣物沾粘的泥、水,在废墟找到自己的小冠穿戴整齐,又寻找到两柄袖珍剑,这剑冠不愧追随自己多年,废墟掩埋下,依旧能用,只是又增添了些许疤痕,看起来不太令人心旷神怡。

    纵览高空万里,卫青山手里颠着一袋灵石,足足百枚,一抛一掂......一抛一掂......

    昂首挺胸,一臂垂胯外,一臂颠弄灵石袋子。

    鸟背上,有的人抱团述说悲哀与期待,也有人观览极速略过的山川湖河,卫青山,立近十米宽的鸟尾,风呼啦啦割在脸上。

    坐站躺,背尾首,满是思绪万千流泪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幽思寂寂:“唉,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与家人相会,遥遥无期啊!”

    壮志豪言:“愿挥剑破浮云,横刀安社稷。不求荣华富与贵,但求天下平。”

    卫青山当然也有自己的念头,他沉浸在回忆里,手依旧颠弄钱袋子,思绪被拉回白泽光赠送“临别礼”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