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薄雾市超管局，一处比较安静的角落，两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少女正在交谈着。

    留着狼尾发型的少女劲装疾服，身体放松地倚在墙壁上，但嘴里又叼着根棒棒糖，呈现出十足的反差感。

    戚隐，魔法少女秘影，苏镜池的好友，去浮海找人结果又被打发了回来，目前正因为玄兔的事务压到了自己身上而焦躁中。

    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去把那个重点观察对象宰了？”

    “说什么呢！”身边另一个女孩嗔怪地推了下戚隐，“这是魔法少女该说的话吗？我看你也需要做一下心理治疗了。”

    “免了。”戚隐轻咬着嘴里的棒棒糖，虎牙和糖果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站在她身边的长发少女身穿白底蓝边的海军领连衣裙，即使是在责怪戚隐，脸上依旧带着柔和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我就是随口一说，又不会真的去做。”戚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和还兼顾着学业的其他魔法少女不同，她在变身的那一天就直接向家庭、学校还有超管局说明了自己魔法少女的身份，顺便还在论坛的同城板块发了帖子，成为了一名全职城防类魔法少女。

    近日，她在一次偶然的巡逻中发现了一个很不对劲的人，那个人的情绪看上去已经快到临界点了，随时可能转变为厄兽，超管局为他安排了心理治疗，效果显著，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情绪反复。

    心病由情绪催生，可能够自主控制住情绪的人本就寥寥。

    超管局也不能阻止人家过自己的生活，如果每个情绪激动的人都要受超管局的管理，那只会把社会秩序搞得一团糟。

    于是薄雾的超管局只好将那个人列为重点观察对象，这段时间尽量多看着点，可如果那人还是在未来的某个时候转变成了厄兽，那超管局也无能为力。要是通过一些手段就能遏制厄兽的诞生，超管局早就加大力度了。

    戚隐身边的这位少女即是为此次的观察对象进行心理治疗的医者，相较于战斗更擅长后勤工作的魔法少女，【幻声】。

    “语青。”戚隐转头看向身边的同伴，有些纠结的样子。

    “嗯？”名为郑语青的少女面带微笑，她没有催促戚隐，更没有不耐烦，甚至没有露出好奇的样子，让戚隐不至于感到尴尬和窘迫。

    “你说镜池她为什么要去浮海待这么久？”狼尾少女又叹了一口气，“不愿意和我说也就算了，真是的，明明是认识了好几年的朋友，我去浮海找她她还让我滚！你说这说的是人话吗？”

    也没有很久啊，单纯是因为你不想再接镜池留下来的那些事情了吧？

    而且镜池才不会说那种话呢。

    郑语青笑了笑，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不然戚隐又要骂苏镜池了。

    薄雾的几位魔法少女关系很好，少不了她居中调解，也只有像她这样好脾气、心性成熟又愿意奉献的相关人士才能把那几个问题儿童都照顾好。

    ——其实整个超凡界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做得到，郑语青偶尔会想，她自己不才是薄雾年纪最小的吗？怎么反而是她要负责去费心费力地照顾比她年长的魔法少女。

    不过……这种感觉也不坏。

    “镜池她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啦。”熟练地安抚着总是把苏镜池挂在嘴边的少女，郑语青踮起脚摸了摸蓬松的狼尾。

    戚隐哼了一声，没有抗拒郑语青的抚摸。

    “回到一开始的问题。”等到郑语青收回手，她才两手一摊，“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镜池是怎么说的？”

    “又镜池。”戚隐唉声叹气地搓了搓脸，“没说，去找她的时候没说，在通讯里问的时候也没说，她就叫我看着办。”

    郑语青眨了眨眼睛，她知道以戚隐的性子，一定已经在心中有所决断了，只是需要一个契机才能说出来而已。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戚隐马上眉飞色舞起来，“观察对象怎么样还不好说，但最近薄雾市内常常有异常的混沌之息突然出现又转瞬消失，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附近混沌空间中的首领级厄兽察觉到了薄雾可能有新的首领级厄兽诞生，正在反复进行侦查和信息收集。”

    她越说越激动，一把将身形纤弱的郑语青抱进怀里，“不管厄兽那边情况如何，我就死盯着那只长得像牛一样的突变虚相首领级厄兽‘众斥’，如果我能刺杀成功的话，无论接下来的事情怎么发展都会变得简单许。”

    “而且，如果‘众斥’死了的话，我们这边也就能腾出时间和人手处理暗獠众的事情了……”戚隐说到这里时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谁，但转眼就恢复了正常，“镜池也就没有理由还留在浮海了，我看她到时候还敢不回来！”

    被苏镜池怜爱地称赞为“小小一只、跟小猫一样可爱”的女孩埋在戚隐的怀里，声音都变得闷闷的，“斩首行动太冒险了吧？”

    戚隐帅气地摆手，不过被她摁在怀里的郑语青是看不到了，“依靠我的第一特质的话，有机会！放心吧，我有分寸。”

    她思索着摸了摸下巴，“用镜池的话来说，怎么说来着？对了。”

    “咳咳，我不会输的。”

    “好啦，先放开我再说，我推不动你呀！”

    玄兔暂时离开的薄雾市，依旧生机勃勃。

    ……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许晴光重复着学习和训练交织的生活。

    梅子衣和林瑾她们好像又忙起来了，玄兔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一时间许晴光的身边清净了许多。

    至于苏镜池，从那天的推倒事件之后仍然对许晴光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许晴光虽然分析出了苏镜池和玄兔多少有点不对劲的地方，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为好，更何况现在其他事情重要，就只能和苏镜池保持不冷不热的一定距离。

    ……或许等到能自己把【思流月】解除的时候，事情就会简单许多吧。

    还有一些小插曲，赤鸦的人气在网上越来越高了。

    许晴光并不是不知情，毕竟身为前宅男现宅女的她没事就在网络冲浪，而且上次“凿影”战的来龙去脉也让她了解了自己已经有不少忠实的粉丝了。

    ——话说根本就没有营业过，打架的时候又狂躁又暴戾，这也能有粉丝吗？

    还是说现在的人就喜欢这一口？和其他魔法少女对比起来产生的反差？

    前任资深宅男许女士结合网上的讨论深度分析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能猜对七八成了。

    许晴光之所以没怎么关注赤鸦在网上和人们口中的风评的原因很简单，她感觉有些微妙的羞耻和尴尬。不管是赞美的也好还是质疑的也好，一看到网友们在讨论自己战斗中宣泄情绪时的姿态，她就有种脚趾扣地的冲动。

    顺带一提，林瑾前几天调侃似的发过来一条消息，说邪恶组织里说不定也有赤鸦的粉丝，许晴光表示那可真是谢天谢地了。

    据说某些邪恶组织中真的有魔法少女的狂热粉丝，站在自己喜欢的人的对立面，这算什么，病态的感情吗？现代人还有这爱好？

    另外，魔法少女们有些是和企业有合作关系的，那可真的算得上是“出道”了，好像还会举办演唱会、拍戏什么的，那不真成明星真成偶像了？

    在许晴光看来，魔法少女虽然因为“容貌出众的青春美少女”这个同一特征而和偶像明星有部分相似之处，人们也愿意为魔法少女们呐喊和声援，但从本质上来讲，魔法少女是维护和平的战士。

    人们支援的理由是因为外貌和实力这两点，粉丝们当然是喜爱美丽的相貌的，但实力才是关键，也是魔法少女不同于明星的地方。

    说到粉丝，魔法少女的粉丝们好像还分为事业粉和女儿粉什么的，这就触及到许晴光的未知领域了。

    据说还有老婆粉，建议逮捕。

    许晴光打开一瓶新的大瓶装可乐，刚从冰箱里拿出来，没过几秒手就湿了。

    “消耗量是真大啊。”她看了一眼角落里用纸箱装着的一大堆塑料瓶，大瓶装的可乐用不了一两天就被造完了，这还是没算上训练时带出去喝的矿泉水瓶，不然更多。

    锦赫一边敲着杯子一边强词夺理，“水喝多才好嘛，健康！”

    “水不是我在喝吗？一整箱矿泉水也没见你动过几次，可乐你倒是一瓶接一瓶的，买回来大部分被你喝了好吧，碳酸饮料喝多了也能健康吗？”

    深棕色的液体缓缓倒入玻璃杯中，漫过杯底的冰块，气泡和沫子在最顶上翻滚，发出嗤嗤的声音。

    盯着满满一杯冰可乐，锦赫迫不及待地灌了一大口，舒服地喟叹出声，“哈——夏天就是要喝冰可乐嘛，而且健康不是你们人类要考虑的事情吗？”

    “没听说精灵不会生病啊。”许晴光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而且以我现在的肉体强度，大概率是不用考虑健康问题了。”

    “我不是精灵，我也不用考虑。”锦赫耸了耸肩，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我们是，垃圾食品二人组！”

    明明只有你是吧？许晴光默默地喝了一口冰可乐。

    嗯，真爽。

    ……

    依旧是浮海市外的一处空地，除了几块石头之外啥也没有，空空如也。

    并不是许晴光自己找到的地方，超管局那边有浮海城内外一定范围内多个空地、废弃用地之类的地点位置，专门用来给魔法少女或者魔力持有者挥舞魔力、练习法术用的，也不需要使用者自己收拾，如果有需要的话还可以在超管局下辖的靶场进行训练，突出一个贴心。

    金红色的烈焰在双拳上闪烁着汹涌的明光，着甲的武者扭腰转身，空击出一记重拳，魔力和拳风交织，以落拳处为起点，澎湃的力量撕开路径上的一切，犁出一道焦黑破碎的地裂，延伸出数十米，未熄的火舌在大地上燃烧。

    她收回直直伸出的右臂，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就不用取名字了吧？”许晴光表示敬谢不敏。

    “晴光怎么就一直抗拒给自己的法术取名呢？”锦赫从边上凑过来，爪子好奇地按了按地面，差点随着被烧成渣的地表一起陷到坑里去。

    许晴光拧开一瓶矿泉水，她其实没有多渴，肉体强度上来后很多事情其实已经不是很有必要了，休息不用休息多久，长时间运动消耗的能量也变得很少，现如今只是不想改变自己的习惯罢了。

    其他魔法少女可做不到她这样，升华级的其他魔力持有者倒是可以……话说现在世界上有升华级的非魔法少女魔力持有者吗？

    “倒也不是抗拒吧，我取名字的水平有限，而且赤鸦和其他魔法少女不一样，虽然已经讨论过，带着魔力的拳脚也算一种法术，可取名字这件事要是落到拳脚上来，虽说战斗时一招一式皆需应变，但格斗的技艺光是招式套路就那么多了，那得取多少个名字啊？”

    锦赫摸了摸下巴，“好像也是哈。”

    许晴光摆了摆手，“而且我用拳脚打出的效果和【赫羽】能够造成的效果完全基于我对魔力的操作，换句话说除了一个近战一个远程，基本没有差别，要取名字也就取一个名字用以区分近远法术就好了。可刚才也说了，太多了，很麻烦。”

    “对哦！”锦赫像是被许晴光的哪句话启发了一样，猛地一捶掌心，“只要取一个名字不就好了！”

    “啊？”

    “就叫某某流或者某某派就行了呀！把你格斗的技艺、流派用一个词总结起来，全部视作一个法术，不就能取名字了吗？”

    许晴光瞪大了眼睛，她先是惊愕了一会儿，随后脸上绽放出温和的笑意，“说的没错，而且你真的很在乎赤鸦的法术有没有名字呢。”

    就像那天，她只是对赤鸦战斗时挥舞拳脚算不算法术抱有疑问，其实并没有一定要得到答案，可小家伙非常认真地为她解答了疑惑。

    许晴光很清楚锦赫的目的，它不希望她因为赤鸦与其他魔法少女的不同感到难过或是自卑。

    即使许晴光不会这么想，但锦赫仍然会在生活的点点滴滴表明自己的态度:锦赫是许晴光的伙伴，永远会为了许晴光着想。

    雪白的小兽也得意地笑了起来，“没错，怎么样，我厉害吧？”

    “锦赫厉害。”

    小家伙抖了抖尾巴，用笑容把羞赧藏在眼底。

    许晴光握紧右拳，把燃火的拳套举在身前，“就叫……【锦武】，如何？”

    “好耶！”

    【锦武】，【赫羽】

    许晴光看着蹦蹦跳跳的雪白小兽，眼中泛起若隐若现的光芒。

    没听出来吗？

    挺好的，尽职尽责，但是在某些地方有些笨蛋，这样的人设不也很可爱吗？

    等等，怎么感觉梅子也这么形容过我？

    又过去一段时间，在练习完最后一个法术之后，许晴光收回四散的魔力，神鸟的虚影在她周身消散。

    “走吧，回家了。”

    ……

    在距离许家附近几条街的位置找地方落下并解除变身，许晴光走出角落，看了看四周。

    国外的规矩她不清楚，但是国内在城市内一般是不允许使用破坏力较大或者能造成较强负面影响的法术的。

    一个中年妇女用漂浮和减震的法术接住了从梯子上摔下来的维修工；年迈的老者轻敲拐杖，微风流过脚下，让行动不便的腿脚变得轻松。

    在街道的一侧，一位衣服破旧但很是整洁的中年男子在用一些最基础的法术表演杂技，配合着几个小球、几张纸条，他的神情专注而热诚，技艺也精妙非凡，赢得了不少围观者的喝彩和打赏。

    许晴光停下了脚步。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没怎么关注过作为普通老百姓的魔力持有者使用法术，以前是只想着闷头过日子，对魔法少女、对魔力没有兴趣；现在是实在没有那个功夫，战斗时和或强或弱（大部分是强）的恶心东西对拼，休息时也有别的事。

    她甚至不知道自家附近就有一个表演法术的手艺人。

    是她没见过吗？不一定，偶尔在论坛或是邻居的交流中有提及，单纯是因为自己的视线没有想过落在那边。

    这也并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导致的问题，许晴光只是突然意识到，在变身为魔法少女之前，她并没有什么身处超凡世界的实感。

    并不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才刚刚降临没多少年，而是因为相较于上辈子的无魔世界，这个拥有魔力的世界并无太多不同。

    魔力持有者数量稀少，而比魔力持有者还要更少的魔法少女疲于对付厄兽、对付堕落精灵、对付邪恶组织；魔导科技虽然已经尽可能地惠及民生，但大多数还是在军工领域和战斗方面更有建树。

    前几日，许晴光心中想到，厄兽没有智慧，站在她对立面的人类才是将来的大敌，但此时她又有了新的感悟：厄兽没有智慧，但正因为厄兽的存在，邪恶组织才能见缝插针地存于世间、作恶多端。

    她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从魔力降临世间开始，厄兽就是超管局、魔力持有者、魔法少女乃至全人类的大敌，它们就如同拦路的顽石，阻挡了人们想要前进的步伐，而想要安稳度日的人们也受其影响；而其他诸如堕落精灵和邪恶组织之流，再怎么棘手，也只能算得上附在顽石左右的砂砾与石屑。

    厄兽影响了一切，但人们总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将其视作一种伴随着魔力改造世界后诞生的自然现象：人难免会产生情绪波动，也就难免会有人转变为厄兽，似乎再正常不过了。

    一定还有其他人也想过厄兽背后的秘密——

    许晴光的思绪戛然而止。

    她突然想到，暗獠众的首领高崖，和他那沾满了血和暗的理想。

    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