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鸦、秘影、“哀弦”、“众斥”，四种属性截然不同的魔力以许晴光的身体为战场，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血肉崩溃得厉害，但就在许晴光快要失去意识之前，赤鸦的魔力彻底接管了对身体的控制和对痛觉的感知，魔力在四肢百骸中游走，与血液共振，痛觉似乎被脑海中升腾的火吞噬殆尽，肌肤表面的外显魔血随着呼吸起伏，吐纳之间，迸发出灼人的气浪。

    跨越界域的法术余波冲击着许晴光尚未清醒的大脑，在一片恍惚中，许晴光尝试着挪动手指，填充着人体的骨和肉被魔力所浸润，过于充盈的滞涩感带来了错觉，似乎不息奔流着的不是血液而是魔力，它控制着跳动的脉搏。

    指尖轻移，触碰到了柔软的绒毛、金属质感的鳞片，还有被皮革手套包裹的手。

    她睁开了眼睛。

    ……

    作为整个超凡界极少数能够带人移动的空间类法术【影界】，其发动时所需的术式极其复杂，哪怕是【影界】的创造者秘影本人，在短时间内连续使用两次群体传送法术，而且两次同行者都是魔力水平都相当之高的情况下，也难免会心力憔悴。

    更何况秘影的伤势都还没好呢。

    戚隐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许晴光和锦赫的状况。

    除了将法术技巧熟稔于心的使用者本人，其他人使用或被使用影界多少都会有点不良反应，毕竟是在两个界面中穿梭，那种割裂感和挤压感没有经过多次适应一时半会儿是抵抗不了的。

    就算是拥有强大的身体素质想要硬抗这种异样感也是够呛，第一次释放【影界】时的厄兽“哀弦”应该同样晕得厉害，只不过它复制秘影的隐身法术藏了起来，让人不清楚它的反应。

    这第二次【影界】的共乘者的反应就很明显了，锦赫趴在许晴光的肩头，不住地大口喘气；许晴光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但她依然坚持着没有解除变身。

    这是赤鸦的力量吗？戚隐能感受得到许晴光体内旺盛的生命力和不拘的魔力火焰。

    留着狼尾的少女环顾四周，这里不是她跃入混沌空间前的薄雾街头，尽管刚才事态紧急，但为了几人的安全秘影是不会在传送上失误的，会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不是她的原因，那一定和同行的“乘客”有关系。

    这里似乎是城市外的一处荒地，除了几个大石头什么也没有，戚隐熟知薄雾市里外一定范围内的布局，对这里没什么印象，恐怕她们不在薄雾市内了。

    少女站在土黄色的砂石地之上，如云霓般晶莹绚丽的发丝随着摆动折射出令人心醉的多彩渐变，两者一对比，显得秘影无比显眼夺目。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锦赫连忙飞到戚隐的身边，“这里是浮海市外的一处练习场地，我和晴光就是从这里进入的混沌空间。”

    戚隐了然地颔首，怪不得会出现在这里。

    她顺势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许晴光，示意锦赫来照顾一下，“既然在浮海附近就好办了，锦赫，你带着晴光先回城市，给玄兔发消息通知她赶紧过来，她还在浮海吧？剩下的交给我。”

    锦赫用爪子抓住许晴光的肩头，使出了浑身的劲才勉强拉住她，它重重地点点头。

    或许两人一兽才刚刚认识不久，但经此一役，就足以交心了。

    刚想说点什么，周围的空间突然猛地震颤起来，扭曲的涟漪以半空中的一点为中心，不断地四散开来，震耳欲聋的敲击声在天地间回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门而入。

    “快，快走！”戚隐头也不回地大喊，她的脸色不由得变得有些苍白。

    叩开异空间的门扉，从人类的情绪与命运中诞生的恶物即将跨越界域，降临世间。

    “众斥”此前为了积蓄力量、等到机会，寻找其他首领级厄兽作为帮手，自然不会在薄雾中唤起灾害，免得打草惊蛇；而在混沌空间中，顾忌着组成异空间的基石不能被损坏，“众斥”和“哀弦”也不会随意使用能够动摇整片空间的力量。

    但现在不一样，厄兽渴求着魔力，而魔法少女作为这个世界超凡力量最直接的表现，有整整两位因受伤而战力严重下滑，对于两只首领级厄兽来说，这不亚于将血食掷于恶狗之前。

    所以戚隐断定它们一定会忍不住追杀过来，而这次就是实打实的恶仗了。

    首领级厄兽的力量，“灾厄示现”就要来了。

    戚隐并不是个胆小的人，但此刻也不免得有些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靠我自己以一敌二，还是两只能掀起灾害的突变级首领厄兽吗……

    那就试试看吧！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咆哮，天空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寸寸开裂，全身覆盖着石甲和尖刺的牛形厄兽自虚空中踏出，长满了触手的肉球从它身后出现，空间裂缝边缘那些大片大片的空间碎片倒卷着重新贴回原本的位置，随着两只厄兽的身形彻底在此世中显现，跨越两界的混沌之门就此封闭，宣告着首领级厄兽降临世间。

    昏暗的天穹之下，紫红色的魔力在少女的手中汇聚，绚丽的霓虹光芒在衣装上不断雀跃地来回跳动变色，将她灰蓝色的眼眸照亮。

    ……

    “咳咳——！”

    “晴光？晴光！你还好吗？！”

    锦赫近乎是以拖着的形式带动着许晴光无力的身躯前行，连离开浮海市外这段路程的一半都还没走完、还能看见远处开裂的天穹的时候，许晴光突然猛地咳嗽了几声，吓得锦赫差点松开了爪子。

    “你怎么样了？怎么会这样，按你的说法，上次和那个暗獠众高层（张缀）战斗，魔力接管身体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昏昏沉沉，反而是不惧疼痛、越战越勇啊？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啊！是有哪里出了差错吗……”

    许晴光有些地艰难再次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见小家伙正在焦急地一边思考一边碎碎念，语气之慌乱就连现在脑子不太清醒的她都能听出来。

    “锦赫……”她虚弱地呼唤着伙伴的名字。

    “我在！晴光，怎么了？你要我做什么？”锦赫听见许晴光在叫它，连忙抱住了她的手。

    少女的臂甲上还留存着烈焰的余温，但更为炽热的是她的肌肤，锦赫不小心碰到了许晴光裸露在外的一小部分上臂，在体表流动着的魔力泛着耀眼的红光，仅仅只是轻轻碰了一下，指尖瞬间就感受到一股如沐火中的灼热，钻心的疼痛让锦赫忍不住嘶了一声。

    许晴光摇摇头，轻轻推开锦赫，示意它留出空间。

    经过几次尝试，她终于成功像平时一样站得笔直，许晴光忍不住握了握拳，异质的魔力在身体中鼓荡。

    许晴光很清楚，如果不是赤鸦的魔力具备让持有者“不死不灭”、“不惧疼痛”的特殊效用，现在的她可能已经彻底没了生息；但现在的情况就如锦赫所说，确实和张缀战又有很大的不同。

    张缀战那时，在承受了张缀突变盈相级别法术的狂轰滥炸之后，许晴光终于明白了赤鸦的魔力究竟蕴藏着什么样的力量，而同样是因为那场战斗，赤鸦的新形态在魔力的轰击之中出现了出现了雏形。

    当时许晴光对于魔力的掌控还没有达到现在这般卓越的地步，今时不同往日，换做现在的她，哪怕再一次面对张缀，她有信心能够一战，甚至是争胜。

    当然，那时候的张缀明显也没有使出全力，对自己有信心不代表着能目空一切，没有玄兔的实力就不要像玄兔一样自傲。

    现在，魔力、法术等等各项水平都上升了的许晴光能够感受到，刚刚受到两只突变级首领厄兽连环进攻，几道性质各异的魔力狠狠地砸入了她的体内，魔力冲突造成的剧痛和创伤也让她的身心都濒临崩溃。

    但同时，数量庞大的魔力也成功触及到了那个临界点——新形态的彻底诞生。

    从张缀战直到现在的长久思考和尝试，让许晴光终于明白了满足解锁赤鸦新形态的条件是什么。其实这次的行动中，她在主动进入混沌空间之前，就已经考虑过该怎么验证自己的某个猜想。

    她不能放着受伤的戚隐自己一人面对两只厄兽。

    而现在就是实现猜想之时。

    “锦赫，我想试一试。”许晴光满眼认真地盯着锦赫的眼睛，“试着变身为新形态。”

    雪白的小兽愕然地张大了嘴。

    “虽然此前试过变身为新形态，但这次毕竟是彻底地、完整地变身，这是我从未尝试和理解的领域，我咨询过超管局，也在光之花上问过其他省市的魔法少女前辈，但魔力终究是唯心的力量，她们能给出的也就是‘心和情绪’这样万金油而且不会出错的答案。我很感谢她们的解答，但这没有用。”

    许晴光轻轻摸了摸锦赫的头，“但锦赫懂得很多，所以我想知道，锦赫有没有办法为我提供一些信息？”

    小家伙无声地嗫嚅着，它扭过头，看着远处的天边风云变色，从喉间挤出一句话，“让，让玄兔来处理，不行吗？”

    “不需要玄兔，不需要她。”许晴光坚定地摇着头，“我没有在嘴硬，我只是相信自己能够做到，而我不能逃避。”

    锦赫张了张嘴，许晴光冷静地继续说了下去。

    “和其他超凡界的人比起来，我已经足够有优势了。我没有‘资质’，是你为我打通了链接魔力的桥梁；身为魔法少女，就已经比普通的魔力持有者强出太多太多；身为赤鸦，‘不死性’与‘不惧疼痛’，在战斗中的作用更是无比夸张。”

    “可你不能把事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我没有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许晴光看了眼远处，战斗才刚刚开始，锦赫也已经向玄兔发了消息，正因为如此她们才能腾出时间来交流，她们当然不可能在什么都不做的时候放着秘影自己拼命。

    她说，“我只是在做我能够做到的事。”

    “人终究是要向前走的，不管以前的我怎么想，现在，我只想变得更强、更强。”少女摊开右手，低头看着被铁甲保护着的掌心。

    “因为只有足够强，才能应对好各种突发的变故，才能保护好浮海、保护好我珍视的一切，也不至于让爸妈回家时，瞧见的不是依旧活蹦乱跳的我，而是一具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在战斗中留存的尸骸。”

    锦赫认真地看着许晴光。

    一如既往，被怒意侵染后令人生畏的俊秀面孔，压抑在眼底的暴戾的凶光、几欲喷发的煞气，若是让不明所以的人来看，战斗中和平时根本就是两个人。

    但赤鸦和许晴光就是同一个人。

    锦赫垂眸，再次仰首时，它的眼神也变得无比坚定。

    “好，我相信你。”

    许晴光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后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

    因为少女和精灵们是如此赤诚，纵使在生活中会有各自的烦恼，会小打小闹，甚至可能会因为一些事情而闹矛盾后分道扬镳，但只要到了像面临厄兽这样关键的时刻，谁都不会掉链子。

    小兽和武者的掌心紧紧地贴在一起。

    仅过了几秒，许晴光腾的一下站起身，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她一边走着，一边握紧了双拳，外显的魔血一点一点地蠕动着，它并不笔直，而是如同树木的枝芽般抽条着，向上、向上，最后攀上了她的下半边脸颊。

    裂痕中不断流淌着明亮的鲜红色，渐渐地，深邃的漆黑光芒在一道道痕迹中绽放。

    赤鸦的肌肤在此时如同开裂的花瓶般满是裂痕，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碎感，黑红色的流光也不显得她狰狞或邪恶，那是一种纯粹的杀意，她将向为恶者展现无边的暴戾和伏魔之相。

    锦赫已经将重要的知识教了给她，是时候动身了。

    金红色的魔力撕裂苍穹，在天空中划出一道显眼的裂痕，雪白色的小兽蹲在原地，眼神明亮。

    ……

    穿梭两界的大门被打开，身形巨大的魔物踏空而来。

    戚隐在天空中奔跑着，厄兽自现身后就立刻锁定了她的位置，“哀弦”的触手上燃起汹涌的火焰，猛地向移动中的魔法少女攻去。

    “众斥”重重地一脚踏在天空之上，透明的涟漪以它的落蹄处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还在跑动着的戚隐身形一颤，她清晰地感觉到，无形的重压就悬在自己的头颅之上。

    魔法少女和厄兽的死斗，容不得半点犹豫，戚隐一咬牙，作战服上燃烧的霓虹焰色剧烈地摇曳着，下一秒，在厄兽的攻击落到身上之前，她的身影已经从半空中消失不见。

    【影踏】！

    迷离而梦幻的炫光一闪而过，秘影坠入了极暗的世界。

    暂时将自己拉入不属于任何一个世界的夹缝空间之中，抹去了在原本位面的痕迹，戚隐睁开眼，全神关注地戒备着四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影踏】就是无敌的法术，只要秘影的魔力跟得上，遁入另一个空间后什么攻击都无法命中她，而且在这个空间秘影仍然能够观察空间之外的情形，强大到令人震撼。

    但在戚隐自己看来并非如此，在她的眼里，超凡界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什么无敌啊最强啊，这个世界上稀奇古怪的能力实在是太多了，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应对任何情况，哪怕是当代最强魔法少女玄兔、戚隐的最佳损友苏镜池，不也一边说着什么“我不会输”然后就让暗獠众首领高崖当面给跑了？

    秘影习惯了单打独斗，自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而且其实是个比较谨慎的人。

    总之，她不记得没人能破了【影踏】。

    更何况“哀弦”已经将【影踏】给复制了呢。

    魔法少女秘影，第一特质【暗锋】。

    在该特质的作用下，秘影获得了极强的单人作战能力以及随意跳跃位面的力量，她自创的大部分法术都相当强大而且只有她自己能够轻松地使用，但作为代价，秘影的范围打击能力和防御能力都被减弱了，这也是戚隐变身未完成的情况下挨了“哀弦”一招就差点完全失去战斗力的原因。

    尽管战力下降，但周旋躲避对于作为刺客特化型的魔法少女秘影来说，在受伤的情况下也还是能够做到的。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治疗的法术也逐渐起效果了。

    戚隐心想，多亏了晴光争取时间，若是混沌空间中只有她一人，她是绝对坚持不到能够使用第二次【影界】的时候的，更遑论像现在这样，偶尔还能有一两下反击的机会。

    没等她多想，果不其然，“哀弦”直接用复制的【影踏】突入夹缝空间之中，它没有为“众斥”也使用法术，两只厄兽一里一外，无论如何都能逮到戚隐。

    但戚隐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就算法术被复制过去了，但终究不是厄兽自己的东西，使用起来颇为生涩，但戚隐就不一样了，得益于长年累月的练习和使用，她对【影踏】的理解不是厄兽能比的。

    再次使用【影踏】，戚隐直接翻出了夹缝空间，就算厄兽防住了她打时间差的打算，但相对的，戚隐也获得了与其中一只厄兽一对一的机会。

    【暗袭】！

    紫红色的魔力汇聚在戚隐的右臂之上，与作战服上的光焰交相辉映，以相同的频率震颤着，魔力瞬间将手臂包裹起来，随即分成几道螺旋状的流体辉光，不停在手臂的外侧盘旋。

    找准时机，戚隐猛地转身挥臂，锋刃般的紫红色魔力激射而出，“众斥”呆愣地站在原地，仿佛毫无防备。

    在下一个瞬间，魔力命中的斩击声响起，锋利的切割法术足以割肉断骨，戚隐毫不犹豫地引爆了打入厄兽体内的法术，爆炸在空中扬起了一阵呛人的烟雾。

    成功了！这个感觉，魔力对撞直接引发了更剧烈的爆炸，就算“众斥”看上去防御力很强也够它吃一壶了吧？

    戚隐一击得手，没敢乘胜追击，她的足尖在空中轻点，很快就闪身到了十余米开外的位置，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哀弦”的触手突然从虚空中探出，凶狠地砸在了戚隐原本停留的地方。

    她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秒，眼前的一切让她瞳孔一缩、不敢相信。

    “众斥”那边的爆炸平息，烟雾也逐渐散去，但从雾气中现身的，不是戚隐想象中受创的牛形厄兽“众斥”，而是一只犬形的厄兽。

    怎么可能……？这是，被晴光杀掉的那些厄兽？！

    吼——！

    没有时间给戚隐整理思绪，“众斥”低沉的咆哮声响起，一只、两只……原先被赤鸦所杀的厄兽们全部从虚空中现身，石质的长钉贯穿了它们的头颅，双眼中满是对魔力的渴望，它们拱卫在“众斥”的身边，如同是它最忠诚的士兵。

    戚隐的心中升起了明悟的感觉，怪不得这两只首领级厄兽根本不在乎其他厄兽被杀，因为“众斥”的能力就是将这些死去的厄兽重新唤醒！

    不仅如此，赤鸦处理厄兽的时间也被它利用了起来，于暗中积蓄力量，最终导致了赤鸦被重伤的结果。

    想到这里，戚隐不由得感到遍体生寒。

    现在就已经这么难打了，可是……

    它们甚至还没有造成“灾厄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