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法医

第23章 抽丝剥茧

    前面没听懂,但是最后两个字祁勇是听明白了。

    “中毒?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祁班头有些担心:“难道就没有其他可能吗?”

    “所以我才说,为什么没有请仵作来看看”,陈逸没有回头,一直在望着棺材中的尸体:“刚才也问了,死者生前有没有羊癫疯和受伤。虽然还有些许的其他可能,但中毒的可能性已经无法完全排除了。”

    “这……”衙门差人的惰性发作,祁勇本能地想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苏玉娘的老爹与自己算是认识,而且依着这位陈小哥的判断,弄不好还真的也许是歹人作祟……

    而要真的是凶杀,那苏玉娘会不会有危险?

    若是再次出事,知州老爷的“三日比限”会不会跟上次一样,跟那张全是汗水的手帕一起扔到自己的头上?

    “可惜药渣找不到了,不然还能从中找出些端倪”,陈逸一边观察尸体的其他部位,一边接着说道:“祁班头你能否帮我一个忙,问问这苏大叔生前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祁勇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是问了一句:“你决定要管这摊子闲事?”

    一句话问来,陈逸有些沉默。

    是啊,人家死没死,怎么死的,又管你什么事?人家求着你来伸冤了吗?

    但转念一想,有时候助人亦是助己,如果苏家跟什么人结仇,甚至跟前几日的教匪案有关系,那自己住在这里,岂不是一样有危险?

    当然自己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当做完全没有看到。但此前清剿教匪立下大功,如果真的是余党作祟,他们会不会设法复仇,从而对自己不利?

    再说了,自己干了十几年法医,全部的职业生涯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查清死亡真相……

    想到这里,陈逸终于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地说道:“《洗冤集录》有句话,叫‘他无寸长,独于狱案’。我虽然与宋提刑无法相提并论,但对亡者之事也略有心得。既然自己会这一招半式,若有枉死之人就在眼前……却不闻不问,岂不是让心中难安?”

    这个回答太高大上了,甚至让祁班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惭愧之色。

    当然陈逸的出发点并不只是为了伸张正义,为自己考虑也算是动机之一,至于那个小姑娘……算了面黄肌瘦的,肯定不会是因为她。

    “成!”祁勇咬牙道:“我今儿就去打听打听。但陈小哥,我有一句在先,若无真凭实据,可万万不能将什么中毒之类的话传了出去。而且打听得到,打听不到,可没人能打什么包票。”

    “这是自然,那今天就第二次麻烦祁老哥了。”

    祁勇抽了抽嘴角,很想告诉对方是第三次,看房一次,劝架一次,这又是一次。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出了灵堂,与苏玉娘打了个招呼就转身离去。

    陈逸这时看着手中的药方,自言自语道:“看来我跟那东壁堂还真是有缘啊,这才几天,又要去一趟了。”

    去东壁堂,自然是找李建元,李时珍是见不到的。

    神医要么在家中写书,要么在野外采药,完全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上次李建元的“葬礼”才见了一次。

    陈逸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大概是下午四点过的样子,嘀咕了一句“还来得及”,随即便朝着医馆的方向而去。

    而这时房牙已经在隔壁等了很久,已经是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

    “他们人呢?今天这生意难道就黄了?”

    ……

    东壁堂。

    “诶,陈小哥,你怎么来了?”

    医馆正要打烊,堂中并没有来看病诊治的病人。李建元看到陈逸就很想问问白莲教的事情,毕竟“窝藏教匪”那件事如今还没个定论,但直接问又显得太过于急切了点,于是只有先嘘寒问暖一番,等下再把话题拐过去。

    陈逸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李大夫,那葬礼的事……”

    “嗨,好不容易才给街坊说个明白”,李建元苦笑道:“还好左邻右舍知道是为了教匪的事情,没有责怪太多。这不医馆又赶紧开张了嘛。不过小哥你今日来,可是身体不舒服?”

    “李大夫,我想请你帮我看个药方。”

    “药方?”李建元有些犹豫:“陈小哥你是外地来的,不知道你家乡那边有没有这个忌讳。但至少在蕲州这里,通常找大夫开了药方,是不会找另一个大夫看的。若有不同意见,还传了出去,属实有些得罪同僚了。”

    “不是不是”,陈逸连连摆手:“就是东壁堂开出来的”,说着就将手里的药方递了过去。

    李建元一看就是自己的字迹,这才放下心来:“这张方子我还有印象,是数日前开给那城中的苏豆腐家的。”

    苏玉娘的爹以点卖豆腐为生,李建元称他为苏豆腐,二人想必至少是认识。

    陈逸没有做声,只是看着对方的表情。

    “这张方子,乃是治疗腹痛下痢,陈小哥请看”,说着李建元就侧过身来,用手指指着那一堆鬼画桃符说道:

    “原方为白芍三钱,葛根两钱,青皮、桃仁、枳壳、厚朴各一钱五,槟榔、山楂、当归、地榆各两钱五,红花、木香、黄连、甘草各一钱,薏苡仁、白扁豆各四钱。”

    “因病患是息痢,故减黄连、青皮,加党参、白术、茯苓,均为一钱五。”

    “又因病患呕吐,故加藿香、紫苏梗四钱,苍术、制半夏三钱。”

    “购药之人口述,病患下痢含粘液血迹,便加白头翁、秦皮、黄芩、金银花四钱、陈皮三钱,当归、赤芍、地榆两钱五。”

    “下痢之时腹痛难忍,故加番木鳖两钱。”

    “且有畏寒、发热之症状,故加荆芥三钱。”

    李建元歇了口气,最后总结道:

    “此配伍参照验方而来,稍作调整,使君药力大止痢,臣药兼顾气血,佐使之药引经调和、填精补髓,君臣有序、相与宣摄,想必能药到病除。”

    说完还捋了捋胡子,颇有一股自得之态。

    此时陈逸已经懵了。

    为什么对方明明是说的中文,但是自己听不懂什么意思?

    自己的呆头模样被对方一览无余,李建元随后又问道:“陈小哥今日专程前来,便是问此方疗效?”

    “啊?哦”,陈逸这才回过神来,然后问道:“是,啊不是,我是想问,这药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副作用?”这个词显然在万历年间听着有些生僻,不过李建元略一思索,还是理会到了其中的含义,他解释道:“俗话说凡药三分毒,此方确实是略有小毒,不过药材经过炮制配伍,当无大碍。”

    “小毒?比如说哪一味药?”

    李建元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对医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既然自己有求于人,还是耐心地解释道:“例如厚朴,长期服用,可致津液亏损,且与肝肾不利。”

    “还有呢?”

    此时李建元稍稍有些不耐了,但好奇心却压倒了烦躁:“陈小哥今日来,怕不是为了求医问药,或是研读医书吧?”

    陈逸想了想,决定还是把病人已经身亡的事情告诉对方,毕竟人死了,在这熟人熟地、几乎没有多少人员流动性的明朝,要不了几天,事情也会传到对方的耳朵里面。

    不过在透露消息之前,他想再问最后一个问题:“这一堆药材里面,毒性最大的是哪一味药?”

    “是番木鳖。”

    “番木鳖?”这个名字陈逸好像有印象,好像又没有。

    见对方继续一脸茫然,李建元又道:“这番木鳖还有个名字,叫马钱子。”

    如同一道闪电一般,思绪在陈逸的脑海中猛然炸开。

    马钱子。

    士的宁!

    能兴奋脊髓,增强骨骼肌紧张度,常用于治疗轻度瘫痪和弱视。

    作为一种中枢神经兴奋药,一旦过量服用,可以致死。

    而死前症状当中,最显著的一种……

    就是角弓反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