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陈博士见过很多实验人员。

    暗堡曾治疗过各色各样的病患，有安静的，自来熟的，孤僻的，粗鲁蛮横的，甚至动辄高喊投诉的人。

    但他第一次见进暗堡挖墙脚的人。

    离谱程度不逊色策反狱警的罪犯。

    问题在于。

    此人画饼的技术实在高超。

    听完他的构想。

    自己如果不是首席研究员，待遇优厚，估计也要狠狠动心。

    底下几条牛马实验狗心浮气躁，完全可以理解。

    只是……

    张铭道进监控病房不到一个星期，已经有三人表现出离职的意愿。

    再让他继续待下去。

    暗堡的研究队伍岂不是要少一半？

    那还怎么做实验！

    “廖哥，快把这尊大神调走吧！”

    墨陈郑重恳求：“他不就是想见陈朵，用蛊毒治病吗？让他们见面吧！反正陈朵不在意工资，不会有事！”

    “不行！”

    廖忠靠在老板椅上，下意识拒绝。

    他扫了眼手中的蓝色电子表。

    屏幕由三部分组成。

    最上面记录了陈朵的脑电波，是规律的波动频率。

    中间是心率，70上下，几乎没有变化。

    最下面是炁的波动，呈现出一条近乎笔直的线。

    陈朵自小在药仙会长大，被残酷手段压制住了性情。

    公司通过种种手段，打破了那种状态，使陈朵越发像一个正常人。

    陈朵保留了以往的部分习惯。

    各项指标稳定至极。

    她哪怕正在杀人，心率仍旧不超过75，堪称波澜不惊。

    墨陈的说法没有问题。

    以陈朵的性情，不可能被张铭道用金钱手段策反。

    她甚至没有理解钱的作用。

    然而。

    廖忠有些不安。

    万一陈朵不想继续待在暗堡，非要跳槽加薪……

    自己该怎么办呢？

    他每年都上报总部，希望陈朵获得自由之身。

    报告没有一次不被打回。

    真TM难办呐！

    “张铭道的病症怎么样？”

    廖忠想了想，问道：“能直接治疗吗？”

    “治不了。”

    墨陈回应十分果断：“我在圈内查过，蛊毒‘千日红’是一种流传典籍中的绝毒，相当于玄门大派的核心功法，等闲蛊师根本接触不到。”

    “千日红传给后辈子孙时，每传一代，威力递增，发作时间会提前。”

    “他现在是第三代，很可能连三十岁都活不到。”

    “按理来说，蛊毒到了这一步，特征会很明显。”

    墨陈疑惑道：“但我检测过张铭道的身体，数据远比常人健壮，机器完全检查不出蛊毒的存在。”

    “检查不出来？”

    廖忠眼睛一亮，奇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在装病？”

    “没有。”

    墨陈无情打断廖忠的妄想。

    他摊手道：“张铭道昨天发作过一次，吐出的血液中明显有毒素，成分未知。”

    “以我们的能力，短时间没有办法治疗，只能借助陈朵的原始蛊毒尝试。”

    廖忠思考片刻，重重回了一句：“妈的！”

    他坐在“工作场合严禁污言秽语”的警示牌下，口中妈来妈去，二郎腿搭在桌子上，深深叹了口气：

    “那小子看上去不像个好人，真想找个理由把他关起来！”

    此举顿时引起另一人的不满。

    利落的暗粉色短发下，是一双极为锐利的眼睛。

    目光透过眼镜，咄咄逼人。

    廖忠惊得举手求饶，把腿放下桌子，连声道：“尚妍，你怎么看？”

    墨陈负责新晋病患的数据采集和研究工作。

    尚妍负责后续的观察，治疗，对陈朵的了解更权威。

    她披着宽松的白大褂，双手插兜，脸上挂着公事公办的冷峻：

    “廖头儿，你大包大揽把人从华北捞进暗堡，还能怎么办？”

    “让他们见面吧！”

    “陈朵没有玩伴，见到了新人，心里或许会有些波动。”

    尚妍嘴角浮现出一丝轻笑：“张铭道这个名字，最近在暗堡内很活跃，我顺便见一见。”

    有助于陈朵的治疗。

    这个想法瞬间击败了所有权衡。

    廖忠点头答应：“嗯。”

    他与尚妍两人快步走向监控病房。

    推开门。

    张铭道裹了身白色病号服，正坐在书桌前上奋笔疾书。

    桌面上有一叠水杯高的厚厚草稿。

    字迹密密麻麻，堆挤在一起，看不分明。

    廖忠扫了眼草稿，什么都没看懂，不由佩服：“道门大派的弟子果然不凡，咒法精深难懂！”

    整张草稿。

    他只认识一个汉字，不由念出声：“主等于六？”

    尚妍在背后咬牙切齿，小声挤出话：“廖头儿，那是对磁通量变化的偏微分方程求导……是大学物理！”

    “尚主管！”

    张铭道写完最后一行推导，起身招呼：“神交已久。”

    他第一时间略过了廖忠，直奔干练的美女博士，强行握住手：“听说您研发出了抑制蛊毒的防护服？”

    “佩服，佩服！”

    “说起来我们还是同行。”

    “我和您想到一块儿去了，正打算利用擅长的炁感天赋，研发一些对普通人有效的东西——”

    尚妍眉头一挑，没有说话。

    廖忠怒气冲冲，恨声道：“哪个碎嘴的混蛋泄露情报，我要扣他奖金！”

    “您是哪位？”

    张铭道愣了半秒，同样热情地握住手。

    廖忠自报名号：“华南大区负责人，廖忠！”

    “行政人员啊！”

    张铭道悄悄把手收回，露出微笑：“廖总，实在幸会。”

    喂！

    什么叫行政人员啊！

    满脸只要技术人员，不要行政人员的迷之嫌弃真的好吗？

    廖忠仰起头，怒目而视，气势上与张铭道分庭抗礼。

    徐四说张铭道实力强悍，要小心提防。

    他信了。

    有这张嘴。

    实力不强怎么能活到现在！

    廖忠有点想揍人，又担心打不过，压制住怒火道：“你约见陈朵的申请，今天通过了。”

    他从尚妍手中接过一叠合同，笑得极为难看：

    “保密合同签一下，另外与蛊身圣童见面，危险性极高，有丧命的风险，请签一下风险合同。”

    “如果遭遇意外，公司会支付一笔抚恤金！”

    廖忠想看看此人的胆量。

    张铭道忍不住大笑：“我要那玩意干嘛，全家早就死光啦！”

    廖忠闻言一窒。

    尚妍以手抚额，偏过头，不想再看老大丢人现眼的场面。

    不过。

    张铭道的豪迈与放肆到此为止。

    当他看到安静坐在篮球场一角的陈朵时。

    心脏怦然一动。

    不是因为相貌。

    而是那股异常沉凝的气息。

    那是他引动蛊毒发作，依旧找不到的人体磁场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