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根基
朱棣知道马喆在用小镇隐喻大明,小镇的人口达到峰值就会出现问题,那么大明的人口达到峰值一定也会出现问题。
大明的人口峰值是多少,又要如何解决人口问题,总不能强迫百姓不生孩子吧,那不是违反天道吗?
“马先生,按照你的这套说法,不管任何朝代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千秋万代,一姓永相传是吗?”
“若是生产力不能提升确实如此,从秦始皇设郡县,一统天下以来,这天下已经换了多少主人,王朝最长存续也就是三百年左右,这不是一个巧合,而是以如今的生产力,三百年和平人口的繁衍已经达到了土地受的极限。
一旦出现天灾人祸,天下立刻大乱,即使是宗室奋起拉拢一批支持者,再次将王朝稳住,天下也不再是原来的天下。
经过战乱,天下依然是十室九空,空出了大量的土地,人地矛盾得到了根本的解决,与改朝换代没有什么区别。”
“那就没有解决办法了吗?这天下就这样反复轮回,那朕努力还有何意义?”
“陛下!这不一样,皇帝有作为会让王朝存续的时间长一些,若是皇帝混蛋二世而亡的例子可是比比皆是。要说解决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以大明如今的氛围,很难实现。”
朱棣蹙眉问道:“为何难以实现?”
“解决人地矛盾,无非是两条路,一条是增加土地的亩产量,让同样的土地养更多的人口,想要做到土地的亩产量增加,需要一整套的种植学问。
大明朝廷可有重视农业种植的研究,一粒种子种到田里,为何就能生长发芽、开花结果。能够让庄稼长得好、长得快、产量高原因是什么?
想必朝廷里的儒生一定会说,春种秋收乃是天道,岂是人力可以改变。那么陛下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先人从刀耕火种到如今的精耕细作,粮食的产量增加了多少?
这些产量的提升都是在种植的过程中一步步摸索出来的,但是很少有人会对种植技术进行系统性的总结,即使是有人总结的那么几本农书上写的也是晦涩难懂。
农书是写给百姓看的,百姓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如何看得懂书上写的那些之乎者也。
专业的书籍第一要求不是文采,而是描述准确,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能含含糊糊,让人不断试错才能确定正确的方式。
要说历代朝廷不重视农业,那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然而历代的王朝重视农业的做法,基本就是兴修水利,确保灌溉,根本就不去整理专业的农业知识,以及对粮食作物的研究。
就跟人不吃饭会饿死,不喝水会渴死,那么庄稼是不是也是一样,不喝水会渴死,那么庄稼需要吃什么长大,有人说的清楚吗?”
“马先生是说朝廷应该像对待儒学一样加大对实学的投入,鼓励有志者钻研实学学问,可是朝廷重视农业学问的研究,土地就能高产吗?”
马喆摇摇头道:“基础研究最难看到成果,却极为重要,几十年一百年都未必出一项成果,一旦出一项成果就有可能改变天下的格局。
因此对实学的基础研究,只能以国家来投入,而且是不计较得失的投入。”
朱棣皱眉道:“朝廷花费大量的钱粮投入进去,却看不到成果,如何向天下交代,同时若是不做要求,难免会出现滥竽充数之辈混迹其中。”
“这其实只是制度的问题,我们不要求必须出成果,但必须要出成绩,比如每年的研究都要有新发现,这个发现可能并不能出现颠覆性的改变,但是却能对实学的进步提供一小步的帮助。
每年进步一小步,日积月累,量变产生质变,总有一天会出成果,这是必然的。至于滥竽充数之辈,做实学研究之人必然是极其热爱之人,这样的人不适合做官。
这些人选择做实学研究,本身就是出于自身爱好,又怎么可能做滥竽充数之事。对于这些人,朝廷要做的是给予最高的荣誉,提供最好的研究环境,让他们将爱好发挥到极致。”
“朕明白了,这是一项为子孙后代储备学问的计划,只要我们不断投入研究,我们的后人就会站在更高的起点接力我们的研究。”
“陛下所言极是,实学基础就像建造房屋的地基,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因此在基础学问上投入再多也不过分。”
“朕还想问一个问题,假如按照先生的人口峰值论断,到了三百年关头的时候,种植技术还没有新的突破,土地单产量没有实现大量的增长。
这个时候人地矛盾已经不可调和,朝廷要如何解决这个矛盾?”
马喆微笑道:“这就是晚辈要说的第二条路,既然北方草原不适合我们的百姓移民定居,那么为何不尝试向其他地方移民呢?
南洋那么多的土地都处于蛮荒的原始状态,只要初期花力气开垦,几年时间就能见到收益,将中原多余的人口迁移到南洋,不仅解决了人口过剩问题,还能开辟出新的粮仓。
比如我们现在所处的南方,在两晋之前是蛮荒之地,是罪犯的流放之地,而现在的江南、湖广乃是朝廷的财赋重地,为何?”
这一点朱棣非常清楚,沉声道:“江南的完全开发始于两晋时期的衣冠南渡,大量的中原百姓为躲避战乱南渡长江,开始对南方进行长达几百年的开发。
到了北宋时期,金人南下,宋人与金人隔江相持,南宋以半壁江山与金人对峙,开始加大对江南的开发力度。这个时候由于北方连年征战,到处都是残破之地,南方的经济条件首次超过了北方,成为朝廷的财赋重地。”
说到这里,朱棣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皱眉道:“历来大规模移民都是因战乱引起,若是在太平年间,朝廷强制百姓移民,会不会引起百姓的不满,从而使得百姓对朝廷心生怨念,很不利于朝廷对地方的治理。”